张雍 成稿于 2010年2月13日
1584年(明万历十二年)的一天,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在广东肇庆绘制了有经纬度的世界地图,还标了赤道和南、北回归线,说明文和地名都用中文。利玛窦很识时务地把中国画在图的中部,他的这种改动以后就成了中国人绘制世界地图的楷模。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张中文世界地图,被命名《万国全图》。《万国全图》在僊花寺(实为教堂)展示的时候,见过的人无不感叹世界之大,而更震惊于我们的居住地竟然是个球!从此中国人才知道什么是世界。不过这个图并不全,少了个澳洲,因为那时候澳洲还没被发现;世界上也没有万国,归了包堆也就200多个。
后来利玛窦在南京又画了一幅中文世界地图,通幅高168.7厘米,宽380.2厘米。除了主图,还有几幅小图:右上角“九重天图”;右下角“天地仪图”;左上角“赤道北地半球之图和日、月食图”;左下角“赤道南地半球之图和中气图”;“量天尺图”附于主图内左下方。利玛窦画这幅巨图是为了献给皇上,图太大,利玛窦把它分割成六幅条屏。1601年(明万历二十九年)利玛窦到北京,把这六幅条屏献给明神宗朱翊钧,朱翊钧看了果然龙颜大悦,命宫中艺人摹绘十二份,命名《坤舆万国全图》。朱翊钧就是定陵的墓主,清朝张廷玉修明史的时候,猜测利玛窦的原图可能随葬在定陵。可1957年定陵被开掘后,并没有发现此物。原图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流落到日本人手里,并于2010年1月12日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展出。本文的图片是一份临摹图。
利玛窦献图的目的是求朱翊钧恩准他在京城传教,没想到他这一献开启了西学东渐的历程。他更想不到的是,400多年下来,西学东渐对中国的影响可称是天翻地覆,相形之下他那个“天主教”却显得微不足道。
利玛窦带给中国人的除了那张世界地图,还有地球仪、天球仪、自鸣钟、八音盒、三棱镜等物,但影响更深远的是他所译《乾坤体义》、《几何原本》前六卷(与徐光启合译)和《同文算指》(与李之藻合译),那是把西方天文学和数学知识首次介绍到中国。由于利玛窦在南昌的时候,成功地预测了一次日食,让那时代的有识之士对西方历法刮目相看,其中最大的人物是明思宗朱由检(崇祯皇帝)。那时利玛窦已经去世,朱由检命徐光启用大统历、回回历和利玛窦带来的西历测算一次日食,结果大统历全错、回回历不准而西历正确。这使朱由检下决心要修改中国的历法,因此成立了以徐光启为首的“西局”。可惜这个好事儿后来被李自成给搅了,也让朱由检自缢于煤山带上几分“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壮。
明末清初西学对中学的冲击不大,仅少数人承认西学确有优于中学之处,但他们也认为与中学的圣贤诲人之道相比,西学不过是匠人造器之术。有人甚至认为一些中学不如西学之处,其实是从中国古代传入西方,后来的中国人没留神失传了,现在不过是回归而已。
满人当政,师从中学(那时叫汉学),对西学鄙称为夷学。从雍正的“百年禁教”起,西学东渐被阻隔了160多年。而这正是牛顿(Isaac Newton,1643—1727)三定律奠定经典物理的时代;是瓦特(James Watt,1736—1819)蒸汽机带动西方工业革命的时代;被当今影视夸大了的乾隆盛世正好处在这个时代中间。
当日新月异的西学乘海风重来的时候,“师夷长技以制夷”已经站不住脚了,张之洞(1837-1909)所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影响了几代人。其实,到民国时期,中学的“经、史、子、集”已经为西学的“理工农医经、文史哲法艺”体系所取代。张之洞精神退化为对汉字的固守,凡洋玩意儿都得起个中国名,哪怕造出百十个新字,好歹还是汉字。生物的门纲科目属,物理的力热声光电,数学的函数、微积分,化学的单质、化合物,看起来都像中国原有的东西。可一讲到细处,不得已,就出现了汉字加上洋文字母的混用现象,这就是西字东渐。它已经迫使我们放弃祖传从右到左的竖写文体,改为从左到右横写。在我们为繁简字争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好像没人注意到,西字东渐才是动摇汉字根基的挑战。
到了当代,在字里行间弃用汉字,直接写洋文已经成为一种趋势。我记得1980年代,PC机刚进入中国大陆,那时官方的翻译称为“微型电子计算机”,CPU翻译成“中央处理器”,RAM翻译成“随机存取存储器”,ROM翻译成“只读存储器”,IC翻译成“集成电路”。这些翻译,后来在业内都被英文缩写直接代替。当CT(computed tomography)被引进中国的医院时,官方的翻译是“计算机处理的X射线断层摄影术”,现在有几个人还知道这个?
最普及的洋文,应属GDP,报纸上天天见,领导讲话经常提,就是个村干部要是不知道抓GDP,恐怕那个板凳就坐不稳了。还记得文目害老汉吗?如今是他孙子文学西大学毕业回来当村官。文学西对文目害说:“爷爷,您先歇着,我得忙活去了,GDP要上不去,别说我当不成这个村官儿,您老也别想吃香的喝辣的了。”文目害听不懂,“什么鸡的屁?牛的屁才能整出多大动静?不会说中国话了,净嘟噜些洋屁!”他有几分气愤,又有几分无奈,他知道他说话已经没人听,这是文学西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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