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February 19, 2010

近代中国科学家造字的由来--闲话汉字(8)


19世纪中叶,西学东渐的势头强劲起来,清朝廷也愿意出钱翻译西方科学书籍了。古老的汉字遇到西方科学名词的时候显得底气不足,《康熙字典》收字47035个愣不够用,逼得中国科学家们造出百多个新字来,而领潮流的就是照片中这两位。

大胡子洋人名叫傅兰雅(John Fryer 18391928),那是他英文姓的谐音,翻译过来是“卖炸货的”(有些郑重其事的学术论文叫他“傅雅兰”,大概是没核对他的英文姓,按中国习惯说走咀了)。他原来是个英国传教士,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被招收到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当翻译,官至三品;瓜皮帽老头名叫徐寿(18181884),靠自学不但成为科学家,还懂点英文。他那时候是傅兰雅的领导,是翻译馆的头儿。我没找到他穿官服的照片,在洋大人旁边,有点委屈他了。可也应了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其实,在翻译洋书的时候,他们俩是搭档,谁也离不开谁。那时候中国人连阿拉伯数字还没学会呢,更甭说有什么《英汉字典》了。所以总是傅兰雅念原文,口头翻译并解释给徐寿听;徐寿根据自己的理解,再用适当的汉字表述成文。他们遇到最大的困难就是那些化学元素,其中只有金、银、铜、铁、锡、铅、汞、硫是现成的汉字(燐、炭在那时候也算现成,但后来被新造字“磷、碳”代替),剩下那一大堆怎么办?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谐音汉字音译。可惜那些洋文都是多音节,音译成汉字难读难记,“卜对斯恩”、“夕里尼恩”是什么?没找到注解我也不知道是那两个元素。1号元素H([拉丁]Hydrogenium []Hydrogen)英文音节少一点,谐音“海蜇津”,听着还将就,一看字,海蜇的哈喇子,忒恶心。用拉丁文呢?“海蜇津你要吗”,不要!这是开玩笑,先人没我那么笨,他们根据H的物理特性翻译成“轻气”,一、两百年前还可以抵挡一阵。后来的化学家知道,“轻气”是分子态H2,不能代替元素H,最终还是改成了“氢”。

徐寿和傅兰雅觉得音译元素名称不对路,不符合中国人“金、银、铜、铁”一字一元素的习惯。当时51号元素Sb([拉丁]Stibium [] antimony) 是按英文名称音译:安的摩尼。他们根据拉丁字第二音节谐音“弟”,加“金”字旁,造了个新字“锑”; 78号元素Pt(Platinum),当时已有译名“白金”,他们合并两字造一新字“铂”。利用同一原理,他们还造了:钠、铝、镁、钾、钙、钒、铬、锰、镍、锌、钡、铱、钨、铀、硒、碘,这些字此刻还都在汉字元素周期表里。金属元素用“金”字旁,非金属用“石”字旁,右边加洋文的单音节谐音字,徐寿和傅兰雅采用的这种造字方法,后来被中国化学界接受,一直沿用至今。

使用单个汉字命名元素名称始于徐寿和傅兰雅译著的《化学初阶》(1871)和《化学鉴原》(1871),他们在《化学鉴原》中首先提出了元素名称的译名原则。一直到1932年民国政府公布第一部《化学命名原则》,才把这个译名原则确立下来。自此,那些对元素名称音译、会意的翻译都被淘汰出局。

徐寿和傅兰雅往后,中国科学家造字成瘾,尤以化学家为烈,竟创出一条脱离汉字“六书”造字规范的新路。

举个例子,氢硫基是氢和硫的原子团。化学家取的下面+“的右面,读音取“氢”的声母+“硫的韵母,就和“球”同音了。但它与球的歧义无关,它是化学家造的新字“巯”。

汉字的造字法,从汉朝以来,沿用“六书”(象形、形声、会意、指事、转注、假借)为规范。“巯”的造字法不属于“六书”中任何一种,还没见有人给这种方法命名,我先给它安上个名—“拆拼”,让那“六书”升级为“七书”。相同方法造的字还有“羟”“羰”等,如果你已经忘记这俩字,不妨沿着“巯”字的路数,猜猜它们是怎么来的,应该怎么念。

科学家造字曾引起文学家的不满,鲁迅当年就写杂文冷嘲热讽过。但那也是一种潮流,无人能阻挡。

化学家造字的好处是我们华人背元素名称比洋人容易。但这种在名词上完全汉字化的封闭体系,在对外交流的时候就比较困难。像“嘌呤”“嘧啶”之类极少数人用的词,还有必要特地造字吗?也许直接采用洋文更好。

张雍 成稿于 20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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