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14, 2012

是仓促命令撤退吗【原创】


是仓促命令撤退吗【原创】
--读《THE LONG MARCH》札记(6
说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者“最后于193410月仓促命令中央领导机关和红军主力退出根据地”(摘自《百度百科》第五次反“围剿”),依据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读了若干相关史料后,结论完全相反。
萨利斯巴瑞提到一个人—史蒂夫.纳尔逊(Steve Nelson19031993),他原名Stjepan Mesaros,生于克罗地亚,1923年加入美国共产党,成为美共创始人之一,并改名。1933年,纳尔逊当了回信使,送一笔经费和王明的指示到上海。那时候,持美国护照干这种事最安全。纳尔逊回忆,撤离根据地的问题在1933年就开始讨论了,王明指示国内的领导人自己看着办。此前,蒋介石对苏区进行了第四次围剿。19328月下旬,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已被迫撤出鄂豫皖苏区,西征5千里去了川北;同年9月,贺龙的红三军被迫撤离湘鄂西苏区,南征7千里去了黔东。在那种局势下,江西苏区的头头们很自然会讨论是否撤离,“看着办”的结果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第五次反围剿初,红一方面军有10万人,死打硬拼下来,损兵折将6万,江西苏区地盘也缩小了6成。仅广昌一役(1934411日至28日)就有4千人阵亡,2万人受伤。广昌失守,“通道打开了,对蒋介石来说,占领50英里外的端金只是迟早而已。”(萨利斯巴瑞语)对红一方面军和中央机关而言,只有一条生路—突围转移。
蒋介石并没有抓住战机乘胜直取瑞金,而是听从希特勒派来的顾问汉斯..塞克特将军—的碉堡战略,让“国民党军队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一路上修碉堡、筑工事(上一年共修了三千个碉堡),控制了所有的通道。这些碉堡在共产党人周围逐步形成一个坚固的包围圈。”(萨利斯巴瑞语)企图最终将中共置于死地。冯.塞克特也像李德一样不了解中国,割据的军阀并不听老蒋调动,贻误的战机确失不再来。
危局下,红一方面军有了喘息机会。从1934年春,江西苏区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征兵、征粮、征草鞋。萨利斯巴瑞首次透露,到1934108日,红一方面军花名册上的兵力有86,859人,对外仍号称10万。当时苏区只剩6个县,半年征兵4万,不乏强征现象。
有些准备在悄悄进行。1934年春,毛泽东派他的警卫员吴吉清去帮助毛泽民,把以前藏在山洞里的大批银元取出来。造币厂铸出了更多的银元,还有金纽扣、金鞋拔子,都准备发给士兵在路上当钱用;军工厂派人到旧战场捡回弹壳加紧制造子弹,铅不够就用木头做弹头;被服厂加紧赶制棉服;X光机、发电机、印刷机等舍不得扔掉的笨重器械在加紧打包;带不走的东西被秘密掩埋,甚至炸毁。
19347月,粟裕率红七军团先行撤离瑞金,向东突围加入方志敏的红十军团。8月,肖克率红六军团向西南突围去会合贺龙的红三军。萨利斯巴瑞不明白这是什么目的,他也没从被采访人那里得到答案。我看这是探路,因为后来一方面军和中央纵队撤离初期就是走了肖克那条路。
1934929日,张闻天在苏维埃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发表社论指出,为了保卫苏区、粉碎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我们不得不暂时放弃一些苏区和城市。……在某些地方,由于敌人堡垒密布,我们必须冲破封锁线,转移苏区,保存军队主力的有生力量。”为最终撤离做舆论准备。
最大量、最艰难的准备工作是处理人。数万伤病员,只能就地遣散,直到主力撤离,仍有1万多伤病员甩给了奉命留守的项英和陈毅。陈毅自己就是个伤员,长征前1个多月在前线负伤一直未愈。
毛泽东那时候病得也不轻,患疟疾,俗称“打摆子”。他后来引用过一首打油诗讽刺张闻天,“冷来时冷得在冰凌上卧,热来时热得在蒸笼里坐,疼时节疼得天灵破,颤时节颤得牙关挫......”那应该是毛本人患病时的感同身受,但毛不再留守之列。并非当时强势的“亲苏派”不想赶走他,而是共产国际的头头季米特洛夫(1882-1949)认为把毛留在中共高层有利。有这个护身符,毛保留了中华苏维埃政府主席虚位,19341月还恢复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亲苏派”只能把毛挤到离瑞金120多里的于都去搞调查,把他排除在决策圈外。
真正倒霉的是“亲毛派”。邓小平那时候就被撤职,以普通一兵身份开始长征,比其他人还得算万幸。“毛的许多亲近的人都在留守名单中。毛的弟弟毛泽覃及其妻子贺怡(贺子珍的妹妹);毛的朋友、湖南同乡、共产党创始人之一何叔衡;曾任共产党总书记、已被罢免的瞿秋白(患肺结核);陈毅司令员;共产党早期党员、毛的支持者贺昌;毛的另一个拥护者、宁都起义部队后来的领导人之一刘伯坚等等,许多人。”(萨利斯巴瑞记述)这几位里活到1949年中共掌权后的只有陈毅和贺怡,其余都在留守1年内牺牲。
比起雇用数千挑夫搬运那些笨重的机械和那些有用无用的文档,带走这几位真那么难?借机排除异己是也。更残酷的是借肃反直接肉体消灭,1934年江西苏区究竟又杀了多少人至今并不清楚,萨利斯巴瑞的文中也丝毫没有提及。我猜是那些受访者有意回避,因为那直接责任者里有周,毛也脱不了干系。这是另一个题目,不在此赘述。总之,经过半年的准备,撤离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19341010日,是中华民国22周年国庆日。阳光明媚,正午刚过,有一百多人聚集在梅坑村外。他们都不是开庆祝会的群众,而“都是被派往休养队的老、弱、伤、病和妇女。每人一袋干粮,十斤米,但愿够吃十天的。另外,每人还有一条毯子,一包换洗衣服,一把梳子,一把刷子,一个笔记本,可能还有一个手电筒,一些备用电池、肥皂、一两本书及其它一些必需品。每人腰带上都着一个大搪瓷缸子,里面塞着牙刷和毛巾。”(萨利斯巴瑞记述)这群人中徐特立,时年57;谢觉哉,50;董必武,48。按现在的标准他们还不够老,此一时彼一时。著名的妇女有蔡畅,38;贺子珍,25,当时正怀孕。为这些人都配备了马匹。他们当夜出发,目的地是于都,要走两天。
“中央机关1012日到达于都,又乘夜色朦胧穿过了于都。几千名挑夫(一天付一块银元),挑着苏区的大量财物――印刷机、纸币镌版、造子弹的机器、重新装填空弹筒的压床、X光机、满载重要(及不重要)文件资料的箱子,红军储备的银元、金条、大米、药品、备用的枪炮、收发报机、电话设备、大卷的电话线等等。”(萨利斯巴瑞记述
1015日,毛泽东还在于都给留守的所有党政干部们开会,告诉他们,红军正在撤出,今后应如何工作。我没见过有关那次会议的回忆,与会者情绪肯定不会好。
1018日傍晚,毛泽东和大约二十名随从,包括警卫员、他的秘书和工作人员,在于都北门旁一所房子的石板地小院子里集合。他们走出院子,和中央纵队的其它单位会合了。毛带了一袋书、一把破伞、两条毯子、一件旧外套、一块旧油布,留下了他那有九个口袋的旅行包。”(萨利斯巴瑞记述
长征的初期虽然是夜行晓宿,但颇具诗意。10月的秋风,皎洁的月光,行进间的各连队之间甚至相互拉歌,完全不像是突围。广大指战员并不知道,那是周恩来、朱德等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说服广东军阀陈济棠,他不但让出一条40华里的通道,还有意留下一批弹药和军衣给红军。利用地方军阀与老蒋的矛盾,中央红军突破一、二、三道封锁线都没有打大仗,“碉堡战略”遇上“中国特色”也只能无可奈何。
事情要是一直那么顺,以后就没老毛什么事儿了。兵贵神速可以说是常识,“三人团”却栽在这上面。那是后一段历史,不再本文讨论之列。
我想,对于看到这里仍然坚持“仓促说”者,我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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