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y 29, 2010

“巴结他”


“巴结他”是我对英文“BUDGET”的音译,字意是“预算”。这段时间我开着车听收音机,“巴结他”之声不绝于耳。州政府少了“巴结他”,要裁200公务员;教育少了“巴结他”,要关停并转一批学校;华盛顿大学缺了“巴结他”,也要裁员数百。大学裁员,可不是裁扫地看车的,那些岗位从来没有冗员。要裁,首当其冲的就是科研人员。一个课题没了“巴结他”,连根拔,“老板”(人们对领衔教授的习惯称呼)也得另某高就(也许只能低就)。别以为教授搞不了科研,大不了还去教书。那得看他/她开的课有没有学生来。那些笨嘴拙舌的“终身教授”只能坐冷板凳,领点糊口钱。以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混到这个地步,鲜有泡着不走的。其他人员找工作的难处,可想而知。我们这个地区要招一名抄水表工,800多人报名,面试实际到了500多。真不知道最后凭什么来决定这名人选,大概只有抓阄最公平了。
唉,多少人渴望“巴结他”!多少人赖“巴结他”以生存!

Friday, May 28, 2010

奥克洛核反应堆的故事

奥克洛(Oklo)是加蓬(Gabon)的一个地名,在我问过的人里面,没人到过那儿,甚至没人知道这个地名。那是个铀矿区而非旅游胜地,原殖民者法国人捷足先登取得了开采权。


1972年5月,在法国的皮埃尔拉特铀浓缩厂,技术人员对取自奥克洛的矿样进行常规测定,发现矿样中铀-235的丰度是0.717%,而不是常规的0.720%。0.003%在常人看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但法国物理学家弗朗西斯.佩林(Francis Perrin)却认为是显著的差异。因为他知道,这以前世界各地铀矿石中铀-235的丰度都是0.720%,这种丰度的减少意味有相当数量的铀-235不翼而飞,似乎被什么人使用了。


为了确保这些铀矿没有被旁人用于制造核武器,法国能源局介入了调查,结果发现有一个矿样铀-235丰度低到只有0.440%。佩林通过计算和比较,认为只有现代人类的核电厂用后的核废料才会有这样低的丰度。显然,在奥克洛的地下曾经发生过核反应。


同年,在有各国科学家参加的听证会上,佩林汇报了他的发现,他的初步结论认为这是自然发生的。部分科学家对此提出质疑,那不等于说奥克洛的地下曾经有过核反应堆吗?这是只有现代的工程学、物理学、高科技合作才能建造的,自然界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该不会是铀-235在衰变中随时间流失的吧?这种质疑反映科学家们的通常思维,但也经不起推敲。因为铀-235的半衰期是7亿年,反推回去,同一矿床中矿物的生成相差5-6亿年,这好像也说不通。无论意见如何,一个新名词产生了,叫做“奥克洛核反应堆” (本文图片上部的矿坑就是其中之一)。


听证会上的消息经报刊杂志披露,流传到外界就走样了。想象力丰富的人们马上就把它引向UFO、外星人、史前文明,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老A添个枝,老Q加个叶,奥克洛核反应堆被描绘成:几十亿年前由高智慧生物设计建造的,技术优于当代,而且没有核污染, “有力地”证明地球上存在过史前文明。


那时候,中国大陆正闹文化大革命,批林批孔的文章、大字报铺天盖地,绝少有中国人注意到奥克洛核反应堆的事儿。在这绝少的中国人中,有个叫欧阳自远(1935-今)的科学家,1963年他写过一篇论文《核转变能与地球物质的演化》。在那篇论文中,欧阳自远聪明地逆向推理。他想:铀-235的半衰期是7亿年,现在铀-235的丰度是0.720%,那7亿年前的丰度就是1.420%,14亿年前2.840%,可以计算出18亿年前铀-235丰度可以达到3%,相当于现今核反应堆的浓缩铀核燃料。他由此预言18亿年前自然发生核反应的可能性,并合理地推测,时间越久远,形成天然核反应堆的可能性越大。奥克洛核反应堆不正好实证了他预言吗?


法国人佩林并不知道中国人欧阳自远的预言,但科学家的思维是相通的,他以实测数据推断出,20亿年前奥克洛铀矿层中铀-235丰度大于3%,达到了反应堆浓缩核燃料的要求;实地勘测的数据表明,在奥克洛发现的15个反应堆矿层有足够的厚度,达到维持链式反应的要求;这几个反应堆铀矿层裂隙中含地下水,是较理想的中子慢化剂,使天然核反应堆得以启动并能断续运行。简单地描述,就是当地下水渗入这几个矿层的时候,会引发铀-235的链式反应;链式反应产生的热量使渗入的地下水蒸发;当蒸发量大于渗入量的时候,裂隙中的水会逐渐减少,直到无法维持链式反应;链式反应停止,不再有集中的热量产生,地下水又向裂隙渗入,如此反复。每次链式反应都会加速降低铀-235的丰度,经测算,奥克洛核反应堆大约间断运行了100万年。佩林的研究成果很快得到同行的认同,1975年,国际原子能委员会公布了奥克洛核反应堆的主要科学证据,并作了“自然形成”的结论。


欧阳自远的那篇论文,被文革的“斗批改”延误到1974年才正式发表,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他后来又预言:奥克洛自然核反应现象在地球别处还会有,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


2006年以来,奥克洛核反应堆又被旧事重提,竟还是作为史前文明的“力证”,写在书上,说在讲坛上,放在网站上,忽悠的神乎其神,就是不提国际原子能委员会的结论。其影响面比上世纪70年代大多了,尤其是在中国大陆,由于当年信息闭塞,许多人闻所未闻,现在听起来倒像是揭秘了当年被有意掩盖的“真相”。


我知道,我的这篇短文根本无法与众多史前文明信徒抗衡。而且,奥克洛核反应堆自然形成的结论也并不足以证明地球上没有史前文明。但我可以说,奥克洛核反应堆里没有史前文明。信不信由你。

Wednesday, May 26, 2010

什么是“幼稚可笑的”


“在银河系180亿个行星系中,假如有百分之一的星系有生命存在的可能,那么概率是1.8亿;在这1.8亿个行星系中,假如有百分之一有生物,那么概率是180多万;在180万中,假如有百分之一有智慧生物,那么概率是1.8万。如果算上河外星系,概率会高得吓人。因此,‘人类是宇宙独苗’的想法是幼稚可笑的。”
上面这段文字直接拷贝自李卫东的著作《破解外星人踪迹真相:外星人就在月球背面》。
看出毛病来了吗?概率用错了地方。概率是用来描述随机事件的数字,随机事件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如果只谈发生的可能性,那它只是整个随机事件的一部分,所占的比率肯定在01之间,哪里会有概率是1.8亿这种事?说“假如有生命存在的概率是百分之一”还差不多。按李卫东的假设算下来,得到有智慧生物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如果这个假设不变,无论加上多少河外星云(而非“星系”), 概率永远是百万分之一,绝不会“高得吓人”。
接下来我直奔美国宇航局(NASA)网站,找到200863日公布的关于银河系照片的资料。那是80万张红外线图片合成的,内含大约1亿1千万颗恒星。即使每颗恒星都有一个行星系,也不过1亿1千多万个,何况可能形成行星系的恒星只有1千多。李卫东的180亿个行星系真是“高得吓人”。
“人类是宇宙独苗”?听着新鲜,不记得还有谁说过。google搜索一下,得到9页答案,竟全部是李卫东自己说的!嘲笑自己生造的论点,实在是“幼稚可笑的”。

Tuesday, May 25, 2010

‘乐透’的诅咒


 
 照片中这老姐俩的看着都不是高兴的样儿,戴眼镜的是87岁的姐姐罗斯,另一位是84岁的妹妹特丽萨。她们 这是在康涅狄格(Connecticut)洲纽海文(New Haven)市法庭上,妹妹是原告,姐姐是被告。起因太俗,为了一个字“钱”。
她们生长在有兄弟、姊妹9人的大家庭,打小儿俩人挺要好。退休后,俩人的共同爱好就是赌,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时不时地相约一起去赌 场。1994年,姐俩定了个10年契约:不 管谁赢了,都来个二一添作五。用北京人的话说叫“半儿劈”。
第二年的一天,姐俩一起去名叫福克斯伍兹的赌场玩儿轮盘赌,妹妹撞大运,一下子赢了165千美元。点钱的时候,妹妹给了老姐64千,说剩下那1万多以后再给。一晃,到了2004年,契约到期了,妹妹该的1万 多块钱还是没给姐姐。
老姐气翻了脸,一个电话打过去:“特丽萨你听着,我以后再也不 跟你一块儿玩儿了。”那以后,姐姐就和弟弟一起去赌场了。
2005年,一天,弟弟拿着姐姐罗斯的幸运号码去买“乐透”,一下子中 了50万美元。老姐挺仗义,和弟弟来了个“半儿劈”,俩人皆大欢喜。
没过多久,老姐中50万的消息转到妹妹特丽萨耳 朵里,她想:“凭什么呀,我赢164给了 你65,你赢了钱蹦子儿都不给我点儿?!”一气之下就把老姐告上了法庭。
这个案子直到上周才宣判,结果是 妹妹败诉。法官辛西娅的 判词很有人情味,她说:“法庭可以依法判决诉讼,但没有能力修复姊妹间多年的友谊。”
一个美国网友在跟贴中总结:“人一沾了钱怎麽就那么可笑,难道 她们就不能找到一种方法来分享快乐吗?真是一个‘乐透’的诅咒。”

时速4000公里的列车不是笑话可也不是儿戏


《我国研发时速4000公里真空管道磁悬浮列车》,网易上的这条消息短时间就有数百跟贴,大多数是嘲笑、谩骂。一位上海网友比较理性,跟贴说:“人体承受的加速度10G就是人体极限(正常人6G左右),从0平稳加速到4000公里时速需要大概40000s,至少11个小时。能达到每小时600-1000公里时速还是可以理解的。”似乎科学地证明:2小时从北京到华盛顿根本不可能。
好像不对头吧?来,算算。
4000公里/小时=4000x1000/小时=4,000,000/小时
4,000,000/小时=4,000,000/3600秒≈1111/
假设取加速度为10/秒平方(约等于1G,速度从0起匀加速,1秒末的速度是10/秒;10秒末的速度是100/秒;100秒末的速度是1000/秒;到112秒末的速度将达到1120/秒,已经超过了1111/秒。也就是说,速度从0起匀加速加速到4000公里/小时,只需要不到112秒的时间。如果加速度是10G,不到12秒就够了。
显然,这位老弟没算对。我在这里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推算,是为了使忘记即时速度概念和运算公式的人能看得明白些。
我上小学的时候看过《趣味物理》,那里头就介绍过真空管道磁悬浮列车的设想,还画了示意图,印象里不是美国人提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项技术是属于美国人的专利,先别说工程实现的难度,最大困难是天文数字的资金。即使是研究,也要评估经济上的投入与回报。要我说,这种超前的、用于洲际运输的技术还是由发达国家先行研究为好。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先别逞能当“冤大头”。学习日本人的经验,把钱投入到发展地铁—轻轨铁路—高速铁路网的方向,解决当前中国运输状况的急需,更重要。

Thursday, May 20, 2010

砥平里—韩战双方的一个转折点

1951年2月3日黄昏,团长保罗· 弗里曼(Paul Freeman)上校带着他的兵到达砥平里。几天前他在双隧道撞上了一个师的中国先头部队,打了个遭遇战。中国军队退却后,他一路北上没遇到什么麻烦。这时候,他的23团已经比第8集团军主力超前差不多25公里,再拉大距离就有点儿悬了,联合国军司令李奇微命令他停下来。砥平里位于朝鲜半岛的中部北纬37度线附近,原来的3000多居民早就逃光了,只留下毁坏的磨坊,烧塌的小庙和几间土坯墙茅屋,弗里曼上校就把他的指挥部设在镇中的土坯房里。23团属于美国第8集团军10军2师,下属3个步兵营,1个法国营,1个炮兵营(18门105mm榴弹炮),1个坦克中队(14辆谢尔曼中型坦克),团属重迫击炮连(12门4.2英寸迫击炮),第82自行防空炮营B连(4门M19自行高射炮和6辆M16四联高射机枪车),1个工兵连,1个反游击战特种兵连,加上卫生队,炊事员等统共4,000多人。如果满编制,他这个团能达到6,000多人。
弗里曼是头年夏天随23团一起开赴朝鲜的,那会儿他刚被调来当团长。当兵的开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灰发,严肃,固执的弗吉尼亚人,尤其是那些老资格的军官更不”尿”他,2营长詹姆斯·爱德华兹(James Edwards)中校就是其一。这个德克萨斯州来的大个儿,满嘴脏字儿,打仗总爱往前跑。在大丘的激战中,爱德华兹正趴在战壕里用望远镜观察,就觉着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靴子,回头一看是弗里曼,他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弗里曼问他:”嘿,中校,你跑到这个山头上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呆在你的指挥部?”爱德华兹粗暴无礼地回答:”这儿他妈就是我的指挥部,你来搅合什么?”没想到弗里曼拍了拍爱德华兹的肩膀微笑着说:”干得不错,需要我帮忙吗?”说得爱德华兹倒有点不自在了。也怪,打那以后,他们就融洽了,其他人也改变了对弗里曼的看法。
弗里曼备战一丝不苟,每到驻地,不管多累,他总是首先要那些大兵们去占领高地,挖一人多深的掩体(学名散兵坑,大兵们都叫它狐狸洞),上面要盖上些木头,还要能保证四面射击。冬天干这活儿特辛苦,一镐刨下去,崩起带冰碴儿的泥块儿,打得脸生疼,你再看那地面儿,只留下个指头粗的白印儿!简直是逗火!大兵们总是边干边不停地骂骂咧咧。打过仗以后大伙儿都明白了,这是为咱们好,此时多流点汗,战时少流血,更重要的是能多保住不少弟兄的命啊。
联合国军司令李奇微(Matthew Bunker Ridgway)给弗里曼的任务是把守砥平里,搜索四周的山岗,直到后面的部队跟上来。弗里曼勘察了砥平里周围的地形,这是个直径大约5公里的浅盆地,周围是海拔二三百米的小山包。他安排爱德华兹的2营守南;1营卫北;3营抵东;法国营御西。沿山梁和高地布阵形成一个南北长约4.3公里,东西宽约3.3公里,周长18公里的防御圈。弗里曼还留下一个突击连和工兵连作为预备队,防线上平均每个兵要守卫五六米的宽度。每挺机枪都被安排得能和附近另外两挺机枪形成交叉火力,而对付阵地前那些枪打不到的坑洼死角,就交给迫击炮办了。
挖足了 “狐狸洞”, 弗里曼还让工兵在阵地前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拉上铁丝网,铁丝网下面再安上照明弹,敌人一旦触及铁丝网,照明弹就会喷出火光,暴露敌人。李奇微又给弗里曼增加了第503炮兵营B连(6门155mm 榴弹炮),弗里曼把炮兵放在防线后面,以便向前方步兵做炮火支援。他还储备了大量的弹药,食品和饮用水。
军部的空中侦察机不断发来中国军队向23团东西两侧运动的消息,弗里曼所能做的就是频繁地检查阵地是否有缺口,向南后退的路是否还畅通。

就在弗里曼忙上忙下的同时,君子里的一个矿洞中,彭德怀(左图)正对着作战地图出神:横城、砥平里一线,共有美军五个团和韩国三个师,还有配属美军的法国营、荷兰营等部队。中朝联军虽有六个军,也不可能同时吃掉它们……横城、砥平里,先”吃”那个好呢?。
彭德怀和参谋长解方讨来论去,没个结果。他又分别致电邓华、韩先楚,征求两位副司令的意见。邓华认为先打横城为上;韩先楚说先打砥平里是纲。以果断著称的彭德怀,此刻倒没了主意。8号下午,他决定先打砥平里,当天深夜又觉得还是先打横城更有把握。9 日晚,韩先楚来电再次陈述理由,力主先打砥平里,彭德怀又决定先打砥平里。可电报发出后他又犹豫了,邓华毕竟是东线指挥官,对于东线敌情是不是了解更多些呢?于是,他又致电邓华,指出邓、韩两个方案的利弊,“究竟如何打法,由你最后决定”。
邓华(左图)决定先打横城,彭德怀同意,毛泽东也认为”布置甚好”。
而与韩先楚(右图)所见略同的,偏偏是那个李奇微!他把一员干将—弗里曼—放在了砥平里这个关节点上。

横城反击打得很顺,2月11日晚发起攻击,13日晨结束战斗,歼敌1.2万,其中俘虏7800余(含美军500多)。
1951年2月13日晨,就在中国人结束横城战斗的时候,疲惫的弗里曼站在砥平里的一个土坡上,等着军长阿尔蒙德将军来。天空雾气蒙蒙,雪野十分寂静,也不知道军长的直升机多会儿能到。

连续两天两夜的枪炮声响彻砥平里四周,让弗里曼心神不宁。他知道中国军队大举进攻横城,美2师和韩国8师都在迅速溃退。他下令”高度戒备,准备迎击”,士兵们枕戈无眠,紧张地等待中国士兵出现。
现在炮声哑了。弗里曼派出的侦察队报告:发现中国军队正在东、西、北三面集结;侦察机飞行员报告:发现人数庞大的中国部队正从北面和东面向砥平里接近;刚接到师部侦察队报告:他们在砥平里以南大约六公里处遭遇中国军队。这个消息最让弗里曼焦虑,南边可是他的退路啊!一切情况表明:中国人在包围砥平里,傻瓜才会呆在这儿。弗里曼要面见他的军长,请求当天就带弟兄们撤。
快中午了,阿尔蒙德乘直升机到达。他一下飞机,马上就和弗里曼交换意见。最终,阿尔蒙德表示:“同意撤退。”随后就飞回去了。
弗里曼立即命令参谋人员制定撤退计划,并开始打点行装。就在这个时候,弗里曼接到了一条他最不想要的命令:不准撤退,只许死守!是李奇微亲口给阿尔蒙德下的令,语气决绝:“再说撤,我就先撤了你!”不容分辨。
死守的决定出于李奇微对整个战局的独特判断。他认为:一、他在横城的损失无关要局。二、若放弃砥平里,会使美第9军右翼空虚,如中国军队趁势攻击,必至全线断裂。三、中国人勉强发动攻击是强弩之末,不会超过一周。四、他相信弗里曼能守住,他要以此为转机使联合国军打回三八线。
李奇微给阿尔蒙德下达的作战命令是:一、2师23团死守砥平里;二、2师38团即刻增援砥平里。他又令美第9军、英第27旅和韩国第6师,向抵平里与文幕里之间移动,封闭美第10军前面的空隙。
接到死守命令的弗里曼轻声骂了句什么,谁也没听清。军人的天职让他接着就坚定地执行命令了。他对部下说:“我们要呆在这里,战斗到底!”
照原部署:一营在北,守207高地;二营在南,守望美山;三营在东,守202高地;法国营在西,面对一片平展的稻田。弗里曼不得不把预备队减少到危险的程度:团只留一个连,各连只留一个排。弗里曼在防御圈内配备了6门155毫米榴弹炮、18门105毫米榴弹炮、6 辆M16四联高射机枪车、4门M19自行高射炮、14辆坦克和51门迫击炮。防御圈的前沿,绕着坦克挖了壕沟,密集地布置了防步兵地雷和照明弹。各阵地之间的接合部,用M16高射机枪和坦克作为游动火力严密封锁,在中国士兵可能接近的地方,还泼水制造冰坡。
弗里曼把团部的炊事员、文书、司机组织成最内层的防线,给这些人发了M1步枪,0.3口径卡宾枪,或半自动步枪,在必要的时候做最后的拼搏。
2月13日黄昏,前沿哨兵报告:发现周围山坡上趴着许多中国士兵;侦察员报告有“成千上万”的中国军队在周围山沟里向南面和西面运动;天一黑,就见各种不同的信号弹在四周此起彼落。砥平里被铁壁合围了。
气温降到零下30多度,一位法国军官蜷缩在帐篷里这样写日记:“夜幕降临,满天繁星。大家都明白,走向自己归宿的时刻终于来了。在一片战前的死寂中……,人们沉默无语,心里想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自己的灵魂。”
横城反击作战顺利使邓华的脑瓜发热。他得到的情报是:砥平里不到4个营的敌兵已经逃得差不多了。这绝对是送到嘴边的烤鸭,还能让它飞了不成!于是他急匆匆调来8个团,叫他们谁先到,谁先打。
8个团来自39、40、42三个军,前线指挥是40军119师师长徐国夫。一接令他就犯难:没看地形,不知敌情,对这临时凑起来的8个团也毫无所知,又缺乏通讯手段,这个仗没法打。徐国夫要求延迟进攻时间,以便协调各参战部队。特别想等到他的主力355团回来,好心里有点底。可邓华不同意:敌军不过是一两个营,还逃了不少,必须迅速抓住,不能拖延!
攻击时间原定13日上午。但42军125师375团在路上遇敌受阻, 40军119师356团行动迟缓,都没按时赶到攻击地,不能拖也得拖。徐国夫仓促召集参战团长会议,让他恼火的是,40军359团派来的是政委,42军375团派来个副团长。但这位副团长却带来了砥平里的实情:守军不止一两个营,非但不逃,还要坚守。徐国夫立即把情况上报,但没有回应。
会刚开完,又传来让徐国夫沮丧的消息:炮42团遭到空袭,不能按时参战。这等于迫使当兵的只能靠轻武器死拼!攻击就在这种混乱、焦躁的情况下,于13日晚仓促开始了。

这是一张砥平里(Chipyong-ni)作战图。一条铁路(Railroad)从砥平里斜穿而过;公路(Road)在小镇中间拐了个弯;比例尺1500YARDS约等于1.37公里;锯齿状表示23团(23rd Regimental)的防线;箭头表示中国军队2月13日夜间的攻击点。

弗里曼的23团阵地四周直到夜里9:59仍然一片死寂。晚10:00,一发迫击炮弹突然飞落防御阵地,爆炸后产生一团耀眼火光和一串黑烟。随后,更多的迫击炮弹落向砥平里。3营指挥所的茅屋顶起火,给中国人的火炮提供了可视目标,召来更密集的炮弹。

同时,中国士兵从各个方向接近了砥平里。炮火一停,三发白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跟着,在一片军号、锣鼓、叫喊混杂的声音中,一个连的中国人从正面冲近。在23团的人刚看见他们那一刻,雨点般的步枪与机枪子弹从侧面扫来。原来,一些中国人已经从侧面爬到了离阵地很近的地方。

最猛烈的攻击指向了西南角爱德华兹指挥的2营G连。中国指挥官在太阳落山之前用望远镜看出,托马斯·希斯中尉的G连是整个防御线上最薄弱的地方。G连一共只有九十七人(满编制一个连应有一百二十人左右),他们在火线上的分布比别处稀疏,而且有一条公路从这里通过。

G连阵地前,撞上铁丝网的中国兵引发了照明弹,火光由下而上把他们的身影变成巨无霸;踩炸地雷的中国兵哀叫着倒下;G连的机枪手们按事先划好的范围,左右来回扇面扫射;一波中国人倒在了G连防守的坡地前,可是,一波接一波地又不断冲上来。

此时,西面的法国营也在应战。这些法国兵都是打仗上瘾,拿自己命不当回事儿的职业军人,领头的是蒙克拉尔中校。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的蒙克拉尔七次负伤,十一次立功,已获中将军衔。为参战,他自愿屈就中校,带领他的1000多人加入23团。

中国人在法国营阵地前两百米以外的暗处组织好攻击队形,端着上刺刀的步枪冲击过来。法国人从胶底鞋踩雪地发出的"嚓嚓"声听出中国人在逼近。鬼使神差,一个法国人忽然摇动起警报器来。呼啸的警报声,盖过了所有噪音。跟着,一个班的士兵按蒙克拉尔的命令,上刺刀,戴红围巾,跳出战壕,叫喊着”卡莫洛尼”,迎着中国士兵冲了上去(注:”卡莫洛尼”是一个墨西哥村庄,多年前,65名法籍士兵在这里与墨西哥士兵战斗,全部牺牲,无一投降)。这突如其来的反扑一下把中国士兵镇住了,他们在一刹那惊呆后,就纷纷往回跑。法国人趁势活捉了15名俘虏。

咬牙坚持在法国人南面的G连可没那么浪漫。希斯中尉又失去了一些本来就所剩不多的人,他向山坡后面的炮排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B炮排排长阿瑟·若奇诺斯基中尉立即倾其所有派了9名士兵去支援希斯。这些人没受过步兵训练,甚至从没打过仗。他们在接近前沿时受到猛烈的迫击炮攻击,4个吓得转身逃回,5人冲到了希斯的阵地。他们在最薄弱处架起了轻机枪,向进攻的中国人猛烈开火,暂时堵住了岌岌可危的空隙。

2月14日凌晨两点半,在几个小时的持续战斗之后,南部的防线再次陷入人海攻击。一时,信号燃起,枪炮轰鸣,无数的中国人倒下。可是,三点半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仅是南面的G连与E连,北面的A连与C连也与中国人发生激战;法国营2连刚刚打退中国人,跟着就反扑过去。这些不要命的法国人,和中国人拚着刺刀,还不忘在逃下来的美国兵屁股上踢一脚,骂着:”该死的,滚回山头去!反正都是死,就他妈死到山头上去吧!”

C连的一位机枪手不停地扫射,一颗子弹钻进他的枪膛引起爆炸。他一面喊:”赶快给我拿挺新机抢来!”一面拔出腰间的手枪开火。终于,在中国人已经很近的时候,新机枪来了。他立即向正在一拥而上的中国人开火,26名中国士兵死在了他的散兵坑前。

东面K连也正抵抗着中国人一刻不停的攻击。连长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就向爱德华兹请求炮火支援。一轮雷电般的炮火射向中国人的进攻出发地,回答了他的请求。

整夜,防御圈内所有位置上的迫击炮与重炮都在持续不断地开火。可是,炮手们自身也在敌方的攻击之下。除了受迫击炮和轻型野炮轰击,他们还受到中国人重型榴弹炮的轰击。这些中国人刚从横城缴获来的美国重炮,时时威胁着砥平里中心地带每个人的生命。

在中国人一炮接一炮的攻击下,砥平里的每间房屋或其他建筑物都被一点一点地夷为平地。战斗之前就大部被毁的小镇现在已完全成为废墟,土墙倒塌;屋顶着火;沿街停着的卡车和吉普车被炸得七零八落,残骸上冒着带机油味的黑烟。

身着短大衣,呵气成霜的炊事兵们守着灶坑,竭尽全力保证前线士兵们能喝上热咖啡。有些炊事兵被弹片击倒,有些人眼见自己面前的灶坑被炮弹炸得粉碎。

炮风弹雨中,23团仍然坚持着。

徐国夫(左图)当时不知道,其实还有几支中国部队也参加了对砥平里的攻击,只是由于通讯手段落后他们没能互相联系上。

在混乱无序的攻击中,中国士兵无畏而又无为地献身。357团3营7连在连长殷开文和指导员王玉峋的带领下,向着美军炽热的火力扑上去。突击排在通过冰坡的时候损失严重,他们舍生忘死地顽强突击,占领了美军的前沿阵地。还没站住脚,立刻受到美军极其猛烈的炮火袭击,连长殷开文壮烈牺牲。在接下来的阵地争夺战中,指导员王玉峋也为国捐躯。7连付出巨大的伤亡,在美军的阵地前沿反复争夺,但没能接近美军的主阵地;359团9连指导员关德贵是个有名的”爆破英雄”,在这次攻击中,他带领突击队冲在最前面。在攻击第一个山头的时候,他的胳膊负伤。在打第二个小山包的时候,他的腿又中弹,棉衣、棉裤和棉鞋都被鲜血浸透。

徐国夫指挥着两个团一直打到天亮,没能占领一块美军的主阵地,部队伤亡超出预料。

39军115师奉命参加打砥平里的战斗时,全师上下都挺兴奋。因为听说砥平里守军兵力不多,觉得这下能立大功了。所以,13日在研究作战计划时,师长王良太主张以344团为一梯队,343团为二梯队,345团为预备队进行攻击。343团团长王扶之是个敢打硬仗的好手,不甘心当二梯队。他想:砥平里就那么点兵力,跟在344团后面进去,不是什么功也没有了嘛。于是,王扶之提出343团和344团并肩打进去。他的建议被批准。

13号黄昏,343团开始攻击。在攻下第一个山头的时候,他们向师指挥部报告:”我们打到砥平里了!”师指挥部的回答是:攻击并且占领!当王扶之再次打开地图核对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打下的不是砥平里,而是砥平里外围一个叫马山的山头。更让王扶之意外的是,通过对俘虏的审问才知道,砥平里不是”没多少守军”,坦克大炮不说,光兵力就有6000多!王扶之赶快向师指挥部报告,并且立即命令部队,在天亮之前,无论如何要做好美军向马山反扑的准备。

42军126师376团接到攻击砥平里的命令后,团长张志超立即带领部队出击。他们迅速拿下挡在攻击路线上的一座小山,并且按照地图上所指示的路线,向砥平里扑过去。当按方位和行进时间估计应该到达砥平里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个小村子。夜色中观察,有开阔地,有房舍,有公路,有铁路,一切都和地图上的砥平里标志一致,于是376团毫不迟疑地开始了强攻。2营打头阵,团属炮兵压制守军的火力,3营从侧翼配合,尖刀班的士兵每人带着十几颗手榴弹,冲进村庄一齐投掷,霎时间这个村庄被打成一片火海。守军顶不住了,向暗夜中溃退而去。张志超兴高采烈地向师指挥部报告:”我们已经占领砥平里!”指挥部一听,哈!没想到砥平里这么好打,还有几个团还没用上呢!于是命令正向砥平里运动的377团停止前进,因为砥平里的战斗结束了。

126师师长黄经耀毕竟是有经验的指挥员,越想越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于是又打电话给张志超,问:”你给我仔细看看,公路是不是拐向西南?铁路是不是直向东南?”张志超说:”这里的公路和铁路是平行向南的。”黄经耀的头嗡的一声胀大了:”张志超!你给我误了大事!你打下的那个地方叫田谷,砥平里还在田谷的东南!给我立即向砥平里攻击!”

张志超赶快集中部队,以1营为主攻,向真正的砥平里攻击。1营在7门山炮和23门迫击炮的支持下,连续向砥平里攻击了三次,炮弹很快就打光了,兵力损失无法补充,到14号天亮的时候没有任何成果。

14号凌晨四点半,天边微亮,令人恐怖的喧嚣和绞杀终于减小了。仅有的枪炮声来自东面的K连,他们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斗。可是,十五分钟之后,这相对的平静被从南面传来的刺耳军号声打破。上千名中国士兵,占满了G连前面的斜坡。他们嘴里高喊着什么,向着最薄弱的两个排防御阵地结合部发起冲击。同时,一阵密集的迫击炮弹落向G连前沿的散兵坑群。

这是最疯狂的攻击。中国指挥官不顾一切地把他们的士兵一波接一波地推向这里,争取天大亮之前的最后一次机会。沿着南坡,攻击的人潮在不停地增高着尸体堆,一些中国人终于抵近了主防线位置,甚至跳进了美军的散兵坑。双方在雪地上你死我活地肉搏,鲜血染红了白雪,兽性取代了人性。

17岁的科尔提斯·罗兹看到有两个班的中国士兵向他的散兵坑涌了上来。罗兹的助手被子弹打伤倒在一边,他只好独立作战。在一轮不停的"哒哒哒"扫射中,他撂倒了一个班的中国士兵。随后,他飞快地换了另一支装满子弹的自动步枪,又撂倒另外一批。精疲力竭的罗兹想喘口气儿,就在这时,假装被击毙的两名中国士兵悄悄爬近,突然一跃而起,向他扑来。有一人甚至抓住了罗兹手上的自动步枪。罗兹迅速抓过他助手的卡宾枪,跳出了散兵坑。他抡圆了枪托向一个中国士兵的头上砸去,那个中国人被砸死,木枪托也碎了。他又用枪管轮倒另一中国兵,然后,迅速扔下已经无用的枪管,抓起自动步枪,向着山下继续开火。整个火线上都能看见类似的顽强抵抗,也正因为如此,防线在中国人的冲击下才没有垮掉。

天快亮的时候,一发120榴弹炮击中了团指挥部。尘埃落定,人们发现一块金属弹片穿透了弗里曼的腿,虽不致命,可疼得钻心。但弗里曼没介意,只简单包扎一下,就接着指挥他的战斗。

在太阳刚露出白雪皑皑的山岭时,一发绿色信号弹腾空升起,中国号兵吹起了酷似美军熄灯号的声调,撤军令下达了。第一回合,两个中国师未能瓦解23团的防线。

14日白天,砥平里的美军和法军开始出动坦克和步兵,向343团2营刚占领的马山阵地反扑。参加反击的美军和法军多达五路,火力之强令阵地上的中国士兵抬不起头来。2营伤亡严重,班和排的建制已经被打乱,美军和法军从不同方向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2营营长王少伯在给王扶之团长的电话中声音都变了调:”团长!快下命令撤退!不然,二营就打光了!”王扶之的回答是:”要是把阵地丢了,我杀你的头!”说完,王扶之就后悔了,王少伯是个战斗英雄,不该在这样的时刻对他说这种狠话。但是,不是要坚决打下砥平里吗?马山这个地形优越的冲击出发点要是丢了,还怎么打下去?王少伯硬是指挥士兵们在马山阵地上坚持了一个白天,虽伤亡惨重,但阵地没丢。
在另一个方向上,359团(注:原属40军120师,此战临时归119师徐国夫指挥)的阵地上没有可蔽身的工事。与359团阵地相邻的高地依旧在美军的控制之下,美军在高地上使用坦克的直射火炮和高射机枪,居高临下地近距离向中国阵地上扫射,中国士兵的射击完全被压制了,处在束手无策被动挨打的境地。团长李林一刚在电话机中向各营传达了”坚守阵地”的命令之后,线路就被炸断了。想和最前面的3营取得联系,但在连续不断的轰炸中3营根本联系不上。李林一给通信连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接通电话线!结果连续冲上去七个电话员,全部倒在半路上,无一生还。

在防御圈内,经过整夜的炮火洗礼与徒手格斗,整夜的紧张恐惧与刺骨风寒,疲倦异常的23团士兵们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有人包扎伤口,有人修理军械,还有人在统计伤亡。

彻夜的攻击使中国人损失惨重,而23团却出人意料地伤亡轻微。这得归功于弗里曼要士兵深挖并遮盖他们的散兵坑,以及必须能够向任何方向开火的固执命令。多数法国人和美国人的伤亡都发生在和中国人肉搏的时候。可是,南来的路已经封死了,相对轻微伤亡,也不会得到补充。每一位伤亡,都意味着在令人恐怖的夜晚到来时,将少一位枪手。一想到这有前扑无后继状况,人们的心情就会变得低沉、悲凉起来。

2月14日上午,砥平里的宁静反倒让人觉得不习惯。气温并没有回升多少,在散兵坑或战壕里的士兵们被冻得无法睡觉。

整个上午,弗里曼都守着无线电请求上司对中国军队实施空中打击,他希望在天黑之前尽可能地削弱对手的战斗力。可是,没有任何轰炸机飞来。飞来的是运输机,空投了成吨的物资,都是些弗里曼不需要的东西。炮弹,他还有的是;食用水,现有的已经喝不完,何况他的工程兵还能净化当地的溪水;头天夜里大量消耗,现在急需的迫击炮弹以及步枪和机枪弹药却没被空投下来。

几架直升飞机冒着被冷枪袭击的危险运走了一些重伤员。从一架直升机走下一个人,头戴一顶美军特有的防冻绒帽,帽顶嵌有三颗银星。士兵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是李奇微将军,可他偏偏就是!那独一无二的装束—两个挂在夹克上的手雷。将军与上校互致军礼,然后进行了会谈。

李奇微亲自跑来向弗里曼解释,让23团死守是他在整个朝鲜作战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环,他完全清楚23团的危险境地。他想让弗里曼知道,23团的牺牲不是无谓的,他们决没有被抛弃或忘记。但他进一步说:"你得再坚持一个晚上。"

弗里曼想知道为什么没有实施他请求的空中打击。李奇微直率地说,他现在不得不优先考虑其他地方,但是,如果23团能够坚守到次日凌晨,弗里曼可以得到联合国军在朝鲜所有空军的支援。李奇微还告诉弗里曼,38团被阻,不能及时增援这里,他已经命令在南面不远处的美国骑兵1师突破中国人的防线,在15日天黑前增援砥平里。他还会安排信号飞机在当夜飞临砥平里,尽可能长时间地在战场上空投照弹弹,使防守士兵能看到中国人在哪里。一些在南面不远处的长程重炮,也将奉命向砥平里周边的中国人开火,为23团尽可能地提供火力支持。

李奇微亲临前线给23团带来一些安慰,但也仅此而已。还有整整一夜的考验啊!而这一夜,则全靠23团自己孤军奋战了。

这时,10军军部已经知道弗里曼上校的腿伤,军部命令他飞离战场去接受治疗。弗里曼拒绝执行,当爱德华兹要求他服从命令时,他说:"是我把这些人带到这儿来的,我要把他们带出去!"

从上校到最低军阶的步枪手都知道,砥平里的残酷战斗才刚刚开始。在指挥部外面,有人在清理并拆换前一夜被中国人炮火炸坏的那些沙袋。站在重新垒起沙袋圈里,他们开起了冷玩笑:"这是自由人的最后一站。"(注:弗里曼英文字义是"自由人",而"最后一站"往往是指上绞刑架前的位置。)这些人知道,他们正站在一小块随时可能丧命的弹丸之地上,这"绞刑架"寓意的幽默似乎给他们带来了片刻放松。

天傍黑的时候,砥平里的人们隐约听到从南面传来的炮声。兴许是骑兵1师正在为解救砥平里而战吧?炮声如此遥远和微弱,能指望得上吗?

可怕的夜悄然降临,这是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天终于黑下来,熬过白天的中国士兵向砥平里主阵地冲击的时刻又到了。14日夜晚,中国军队参加砥平里攻坚战的各团都已到齐了,他们从四面八方一齐向这个12平方公里的小小防御圈开始了前赴后继的攻击。七点整,暴雨般的炮弹落在了防御阵地上,已经成为废墟的小镇再次狼烟四起。

疲惫不堪的美军士兵守卫在他们的阵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武器。他们事先已把大量的弹药运送到最前面的位置上,只等中国人出现。

攻击开始了。这次,中国人在雪地里拉开距离,不再成密集队形。他们猫着腰跑向砥平里。

很明显,中国统帅部(注:邓华指挥部)对前一夜的失败攻击很不甘心,他们共投入了五个师的兵力,对砥平里进行围攻。如果把周围打援及守卫的部队算在内,此刻在砥平里地区集结的中国军队将近九万。

这天夜里,中国人用特种突击连打头阵。这些突击队员身强力壮,每人拿一支捷克造布伦冲锋枪,还携带一个六磅重的炸药包。他们把炸药包捆在一根长长的木棍上,用来炸毁美国人的散兵坑。有些人还扛着爆破筒,可以把进攻路线上的障碍炸开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口子。

少数突击队员的确很快就闯过了美军的圈状铁丝网甚至地雷区,但大多数人都在这个过程中倒下了。在突击连之后,有更多的中国士兵沿被鲜血染红的山坡向上冲击,不少人被自己战友的尸体绊得踉踉跄跄。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数不清的人。23团重炮和火炮不停地开火,击伤击毙了许多进攻者。有些中国人被炸飞起来,然后又落下挂在了带刺的圈状铁丝网上。冲过铁丝网的人大部分又被"哒哒"不停的机枪撂倒。少数逃过机枪火力接近主防线的人,又被散兵坑里的步兵们用自动步枪收拾了。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砥平里的命令,使得中国士兵们只能冒死进攻,凭借人力优势不断往前冲;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砥平里的命令,使得美国和法国士兵只能拼死抵抗,凭借火力优势杀死每一个冲上来的人。而这血腥的场面竟然持续了五个多小时!

中国人每一波的进攻都使他们的立足线向前推进一点。就这样,有些地段的中国人接近了美军的前沿散兵坑。对这些摸到跟前的中国人,只有面对面的白刃格斗与枪托混战才能够解决问题了。不用说,23团的人也在伤亡。但不同的是,一个美国或法国人倒下之后,没人来填补他的空缺。

最危急的情况还是在南面望美山的三个小山包上,它们由2营G连三个严重减员的步兵排分别把守。23团在这一段的布防人员最少,而中国人的攻击最猛,他们几乎每十分钟就要发起一轮新的进攻。

攻击波覆盖了G连的全部正面防线。不论有多少死尸在G连的阵地前堆积起来,中国人都不停止进攻。终于,有几个中国士兵攻入了右面一排的阵地。他们将炸药包塞进了两个散兵坑,把里面的美国兵炸了个血肉横飞。几分钟之后,他们把一挺机枪搬到了刚占领的阵地上。这可是一个可怕的新威胁!中国人开始从侧面向其他顽抗的美国人开火了。

美军抵抗火力减弱,使得G连一排阵地前的山坡上渐渐爬满了中国人。他们匍匐在地,黑暗中,美国人只能靠听爬行时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声来感觉他们的存在。整个山坡上能看见的只有爆炸物发出的火光和枪口上喷出的紫色或桔红色的火舌。

G连一排左面的一段山包由保罗·麦可基中尉的三排守卫,那里的近距离交火可以说是步兵战史上最怪异与激烈的。照明弹不停地腾空而起,向战场投下一阵耀眼的光芒,然后闪烁着灭掉了;飞机投下的照明弹能靠降落伞发出持续很长时间的淡兰色光芒,在四处生出梦魇般的阴影;机枪“哒哒”地扫射、步枪“啪啪”地点射、火炮“砰砰”地发射合着爆炸的声浪此起彼伏;人们还能不时听到沉闷而可怕的炸药包爆炸声伴着被炸者惨烈的哭嚎。在麦可基阵地上的每个散兵坑前都有大约六至九具中国人的尸体,然而,他们还在不停地冲来。

奇怪的是一排那边的枪炮声忽然停了。麦可基用双手作扩音器,呼喊着:“一排?还有人吗?”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他得到了回答:中国人的机枪射过来的一排子弹。也就在那一瞬间,麦可基隐约看见十几个中国人正向他运动过来。他立即趴下来,端起自动步枪开火。可是,步枪突然卡壳了。他试图用裤兜里的小刀排除卡壳,小刀又从冻僵的指间滑落。就在黑暗中摸索小刀的时候,他突然惊呆了。大约三米以外,一位中国士兵站起来,正在用枪向他瞄准!

麦可基中尉立即扔下无用的自动步枪,翻身去抓靠在散兵坑壁上的卡宾枪。他端起枪指向那个中国人,没想到,在冰天雪地里,枪闩上的机油已经把枪闩完全冻住了,使他无法开火。情急中,不知哪儿来的猛力,他硬是拉开了枪闩,连扣4次枪机,打倒了那位中国士兵。

麦可基手忙脚乱,根本没有注意身后已经有另外三个中国士兵涌上来了。就在他们跃起扑过来的刹那,麦可基眼快手到立即开枪把他们击倒。就在这会儿,站在麦可基旁边的一等兵克列提斯·伊蒙被一枚子弹击中,他大叫起来:“我受伤了!送我下去。”鲜血从他的眼部流出,顺脸而下。麦可基大叫:“我现在没法送你下去。继续开火!”

伊蒙一只眼睛已经瞎了,无法瞄准,他便开始帮麦可基中尉上弹夹。就是靠着这样的坚持,他们才暂时保住了阵地。可是,渐渐地,也是无可避免地,麦可基感到力不从心了。他不得不通过野战电话向连长托马斯·希斯中尉请求增援。

希斯中尉只好向后面的炮兵寻求支援。他需要的不是火力而是人,能够填补散兵坑空缺的人。上尉炮兵联络官约翰·伊里基赶紧点了一打左右的士兵,冲了上来。

伊里基上尉到达山包顶部时,发现面对面站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位中国士兵。伊里基右手抓着一支卡宾枪,他来不及瞄准,立即胡乱扫射一通,把那位中国人打倒了;可是在第一位之后,还有第二位,伊里基又击毙了第二位;第二位后面的第三位向伊里基投来一颗手榴弹。一声爆炸,伊里基感到右肩麻木,确信自己已受伤后,他沿山坡又退回来,那十来个他带上去的士兵也四散而逃。

希斯中尉这时只好直接求救于营长爱德华兹。爱德华兹只从F连抽出40人作为整个营的预备队,他非常不情愿地给了希斯12人。这些人向希斯报到之后就立即被分派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在短短十分钟内,所有这些人都负了伤或被击毙。

中国人在午夜时分爬上了麦可基中尉的山包。此后,的近距离搏斗又持续了将近3个小时。凌晨三点多,麦可基排只剩下4人。他抓起野战电话,沮丧地告诉在阵地另一端的比尔·克鲁兹中士:“看来我们得撤了。”

克鲁兹却坚持要战斗下去,决心拼杀到死。就在此时,麦可基的最后一支机枪也卡壳了,同时,他也看见新一拨中国人的身影,正向他冲来。在经历了几个小时令人恶心的血腥残杀中出生入死无数次后,麦可基觉得已经毫力量继续固守,他命令克鲁兹中士另外两人放弃阵地。

他们离开了散兵坑,一边往坡下撤退,一边不时回头还击。麦可基中尉下到坡底时,连他在内只剩了3个人。有人在黑暗中向麦可基打口令,那是连长希斯中尉。麦可基报告了令人悲哀的消息:三排和一排的阵地失守。

G连的防线被冲开,使23团的防线西南角上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一条纵贯砥平里的公路就经过那里,这无异于打开了一条直达砥平里心脏的通道。希斯向爱德华兹中校电话通报了这个灾难性的情况。

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而只有天亮以后23团才能指望得到空中火力支援。如果这个时候中国人有足够的兵力通过这个口子往里进攻,将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们直捣23团的指挥中枢。那样的话,通信中心与火炮都将被捣毁,23团将被分割成碎片,造成全面的恐慌与混乱。如果中国人从这个口子进入23团的后背,那么,火线上其他面上的士兵们必然两面受敌,他们将会毫无疑问地在黑暗中被中国兵的人海吞噬。

焦急的爱德华兹立即电告弗里曼。此时,另一处的防线也被攻破了,那是在东面的三营K连,刺刀的寒光在白刃格斗中闪现,整个防线上没有一处是牢固安全的。

弗里曼仅有的团预备队就是一个突击连和一个工程连。一旦前沿被突破,两个连加起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中国人的进攻,更不要说发起大规模的反冲击了。

尽管如此,弗里曼还是给了爱德华兹一个排的突击兵,大约四十人,还有一辆坦克。他知道这远远不够,但是,在摸清东面战况之前,他不敢把所有的预备队都放到南面去。

爱德华兹命令增援部队赶赴G连阵地。他们来到麦可基中尉刚刚失守的阵地背坡时,整个G连只有十来个人,沿一个犁沟展开。希斯中尉把他们放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后面的榴弹炮。中国人的轻武器居高临下,向他们猛烈开火。希斯的这几个兵根本来不及挖散兵坑,只能趴在结冰的地上还击。

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炮手们把榴弹炮摇到最小的角度,向进攻的中国人平射过去,炮声震耳欲聋。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与四处飞溅的钢铁碎片暂时挡住了中国人。

约翰·拉姆斯博格上尉是2营的参谋,以前当过连长。现在,他指挥着增援上来的突击排和仅存二十八人的F连一个排。黑暗中,他在一道土梗后面将两个单位组织起来,然后,突然发起猛烈的反攻,冲上了G连刚失去的阵地背坡。

突击排打头,士兵们高声吼叫,把刺刀都上在了枪尖上。在接近坡顶的时候,他们与中国人遭遇。双方立即绞在了一块儿,混战起来。

有一阵子,中国人好象是要放弃。可是,反攻的美国人毕竟人数太少,突击队员们伤亡惨重。一名中尉被打死,拉姆斯博格上尉被手榴弹弹片严重击伤,加入反冲击的G连希斯中尉胸部中弹。

在接近坡顶处短暂而激烈的交火中,突击排只剩五、六人没有倒下去,而F连来的28人中也有22人伤亡,所剩无几的士兵们只好又退了下来。希斯中尉已失去知觉,是一位失去一只手臂的士兵在拉他。拉姆斯巴格上尉在照明弹的光芒下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这个士兵的胳膊被打烂,一块皮肤挂在断裂的伤口上。他用一只手拉着昏迷了的希斯,把他拖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尽管反冲击失败了,它也起到了相当的作用。当时,那里的中国人正在组织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准备扑向砥平里的心脏。这出乎意料的反冲击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如果当夜中国统帅部(注:邓华指挥部)在这里增加的是一个师,他们很有可能就一冲到底了。可惜,他们在这里的是一个团(注:志愿军39军115师344团)。大部兵力分散到了其它方向,他们失去了无数士兵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战机。

G连这剩下的十来号人,大部分还是伤兵,在6门重炮的支援下,还守在南面。但实际上阻挡中国人继续前进的并不是这些步兵,而是他们身后那6门155榴弹炮吐出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焰。炮兵们射出的炮弹里装有白磷,那是见空气就燃烧的物质,而且,其火焰只有在水下才能灭掉。“呲呲”冒烟的白磷会烧穿军服,粘上皮肉。那些被溅上白磷的中国士兵只能满地打滚,哭喊着等死。对这种炮弹的恐惧使中国人无法继续进攻,可是,却也不能把他们从西南那三个丢失的山包上赶走。中国士兵在那里积极构筑工事,加固他们插入23团防线的立足点。

与各处都保持直接电话联系的弗里曼上校总结战况,并迅速反应。他现在意识到,不管别处有什么情况,必须立即处理南面的危机。他当机立断,把自己全部所剩的预备队都配属给指挥南面战斗的爱德华兹,并命令爱德华兹在拂晓时向那三个丢失的山包发起反攻。

大约在这个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辰,趴在散兵坑里的法国营士兵们看到了一个异常景象。从远处的山包后面走出长长一队中国士兵,他们人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把,全然不顾给对方提供攻击目标的危险。火把的光亮让法国人看出这实际上是一些医护人员,他们在自己战友的尸体堆里寻找还活着的伤员,然后把他们搬上狗拉雪橇或者担架运走。法国人表现出了他们的骑士精神,没有开枪。

也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中国军队最不愿意看见的情景出现了:天又一次亮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防御圈上有三面停止了战斗。但在南面,中国人决心守住他们已经夺取的阵地。他们相信,只要等到天黑,他们就一定能够拿下砥平里。李奇微将军曾向砥平里的官兵作出过保证,白天决不让中国人出动。这一保证使闪亮的美军飞机不停地飞临四周的山包,对集结在那里的中国军队进行轰炸和扫射。

在防御圈内,弗里曼上校正和爱德华兹中校讨论战况。他们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必须在当天夺回西南面的三个山包。23团的弹药消耗巨大,人员伤亡不断增加。如果防线上继续存在如此大一个口子,23团决无可能在下一个大规模夜间攻击下幸存。

在飞机、坦克与重炮的支援下,爱德华兹中校所属两个连的步兵被用来反攻。可是,美军士兵们个个精疲力尽,由于没有睡眠以及日夜不停的冷冻,他们没有足够的体力了。这些美国人来到南面的坡地脚下时,中国人(注:志愿军39军115师344团)以无比的勇气,凶猛还击。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现在是美国人的进攻被一次次击退。中国人虽然不能前进一寸,可美国人也不能使他们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军指挥部坚持命令受伤的弗里曼上校离开战场。弗里曼仍然拒绝执行命令,担心弗里曼被军法处置的爱德华兹中校与其他军官恳求他赶紧飞走。

弗里曼迟疑了片刻,问刚从南面火线上下来的爱德华兹: “那里的情况怎样?”爱德华兹中校心里完全明白,如果弗里曼知道那里的反冲锋失败了,决不会离开。爱德华兹回答说:“保罗,别担心,小菜一碟。”

弗里曼上校终于不情愿地登上了来接他的直升飞机。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3点钟,爱德华兹中校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仅靠步兵的力量,他无法瓦解西南面的中国人。冬季短暂的白天眼看就要过去。爱德华兹决定:用四辆坦克绕到中国人的背后,从那里向中国人开火。
坦克开了出去,可是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他们自己埋下的地雷。在坦克能够继续开动之前,有几十个地雷必须得用刺刀甚至手指给抠出来。这是作茧自缚,耗时费力。每时每分都无比宝贵。如果不能在天黑前夺回那三个山包,砥平里的人们就得面对一个地狱般的夜晚。他们将没有援兵,缺少弹药,更毫无希望。

与砥平里血战同时进行并且同样残酷的,是美军增援砥平里的军队与中国阻援军队间的恶战。在那里,中国士兵血肉之躯所要面对的是滚滚而来的美军坦克群。

李奇微命令美骑兵第1师5团立即北上增援砥平里,他要求第5骑兵团无论受到何种规模的阻击也要在15号天黑前突进砥平里,哪怕只突进去一辆坦克。

15日早晨,马瑟·克朗姆贝兹(Marcel Crombez)上校(左图)指挥第5骑兵团继续向砥平里进发。克朗姆贝兹人高马大,长个鹰勾鼻子,总喜欢戴个黄色围巾。他在陆军服役那会儿,是爱德华兹中校的老朋友。

几乎从一开始,第5骑兵团就遭遇阻击,沿途全是中国人!他们在路旁山包上构筑了工事,在公路上设置了路障,克朗姆贝兹的步兵根本无法通过。

阻击第5骑兵团的是中国志愿军39军116师和42军126师。

这恐怕是第5骑兵团入朝作战以来所遇到的最顽强的阻击了。中国军队占领了公路边所有的有利地形,他们居高临下射击,虽然火力比不上美军,但是中国军队迫击炮的落点十分准确,停止在公路上的车队和坦克目标又很明显,给美军造成很大损伤。第5骑兵团的1营和2营分别向两侧的高地进行冲击,在空中火力的支援下,他们开始拿下一个个高地,但常常是刚刚占领立即又被反攻下来。”伤亡巨大的中国军队好像越打越多,中国士兵的忍耐力和对死亡的承受力非常惊人。”战后克朗姆贝兹上校这样说。

第5骑兵团与中国阻击部队一直交战到中午,原地没动。克朗姆贝兹夹在李奇微和弗里曼两边的责骂中,要想不受军法处置,只有拼死一闯!克朗姆贝兹终于下了决心:那些载满物资的卡车,那些与中国士兵扭打在一起的步兵,那些炮兵,统统交给别人管。他要亲自率领一支坦克分队,凭借着厚厚的装甲,硬冲到砥平里去,他豁出去了!

下午3时,坦克分队组成完毕:共 23辆坦克,4名排雷工兵搭乘第二辆坦克,坦克连连长希阿兹乘坐第四辆指挥坦克队的行进,克朗姆贝兹乘坐第五辆指挥全局,3营营长和L连连长乘坐第六辆指挥步兵,3营L连的165名步兵分别坐在后面的坦克上面跟随冲击。最后面还有一辆收容伤员的卡车,能跟到哪儿算哪儿,听天由命吧!

美军轰炸机沿坦克分队前进道路向所有高地猛烈轰炸;公路边两营美军全力向中国阻击阵地发动钳制火力的进攻;联络飞机在头顶来回盘旋,引导炮兵射击和报告前方敌情。坦克分队在强大的火力支援下轰轰地冲了出去,队列长达1.5公里。

行进到曲水里,坦克分队还没进村,就遭到中国军队迫击炮的猛烈拦截,长长的坦克队伍被迫停下来。无论天上飞机和地面坦克的火力如何压制,中国士兵的子弹依旧雨点般地倾泻而来。坦克上步兵的任务是掩护坦克前进,但是这些步兵很快就跳下坦克,逃进公路边的雪坑里藏了起来。克朗姆贝兹在对讲机中大喊:”我们打死了几百名中国人!”想给他们鼓气,但还是阻止不了坦克上的步兵逃跑。当坦克分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几十名步兵和两名军官没有返回。

开进曲水里,中国士兵从村庄两侧的高地上向坦克分队射击,手榴弹在坦克上爆炸,有的中国士兵直接从公路两侧的房顶跳到坦克上与美军士兵格斗,并且把炸药包安放在坦克上引爆。希阿兹看到有的坦克着了火,要求停下来还击。克朗姆贝兹一口回绝: “往前冲!停下来就全完了!”通过曲水里后,趴在坦克上的步兵还剩下60人。

在距离砥平里约两公里的地方,要穿过一个险要的隘口,全长140米,两侧的断壁高15米,路宽仅能勉强通过一辆坦克。当克朗姆贝兹的第一辆坦克进入隘口的时候,中国军队一发反坦克火箭弹击中了坦克的炮塔。四名工兵乘坐的第二辆坦克进入隘口以后,火箭弹和爆破简同时在坦克两侧爆炸,坦克上的工兵全被震了下来。受到打击最严重的是坦克连长希阿兹乘坐的第四辆坦克,在被一枚火箭弹命中之后,除了驾驶员还活着,其余的人包括希阿兹在内,全部阵亡。幸存的驾驶员把这辆着火坦克的油门加大到最大限度,猛力撞推堵路的坦克,终于开出一条通路。

在悬崖上,中国士兵把成束的手榴弹和数个捆在一起的炸药包向下扔;冲过了隘口的坦克调头用火力压制中国士兵对隘口的封锁;没有通过的坦克也在后面向中国士兵开火;坦克车上面的步兵成了中国人的活靶;那辆收容伤员的卡车,好不容易一直跟随到这里,还是被打坏了,车上的伤员下落不明。

坦克分队在两堵火墙之间穿行,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着,已经没剩下几个步兵还趴在坦克上了,而且他们的弹药也几乎打光。好不容易接近了逐渐升高并铺满白雪的山包地段。克朗姆贝兹知道那些山包上一定埋伏着上千的中国士兵,他很清醒:如果他不能在天黑前冲到砥平里,甭说救不了老朋友,连他们自己也无疑将被中国人包围,然后在黑暗中被从坦克里拉出,再一个个地被干掉。可现在离黑夜的降临只能用分钟来计算了。

在绕过一段弯路之后,克朗姆贝兹眼前忽然一亮,他屏住了呼吸:那里,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片谷地,那就是已被炸成废墟的砥平里了!

没想到,克朗姆贝兹一路闯来,首当其冲的正是爱德华兹要夺回的阵地,那片阵地的后方又正好是砥平里守军看不到的中方团指挥所(注:志愿军39军115师344团)、弹药库和急救站。克朗姆贝兹的坦克群首先就闯到了这里。坦克上的机枪向四周疯狂扫射,警笛发出恐怖的怪叫。突然遭到袭击的中国人本能的反应就是逃命,他们沿着唯一可能的方向,径直往前方阵地跑去。

也就是在几分钟前,爱德华兹的工兵刚刚排除了最后一个地雷。中国人已经发现了爱德华兹的四辆坦克,并正用交叉火力射击。不过,这并不防碍坦克发起攻击。当这四辆坦克绕到阵地后面,克朗姆贝兹的坦克群也从高坡上冲了下来。两队坦克在几乎就要面对面火拼起来时认出了对方,他们汇合在一起,组成共同的进攻队形,向中国人的后背猛击。

二百多中方团部人员突然从后面跑进正在战斗的阵地,跟在他们脚后的是美国人火热的坦克。突发的慌乱与猛烈的腹背攻击,给顽强抵抗的中国人心理打击太大了,他们坚强的意志力终被击垮。火线上全团的中国士兵这时纷纷放弃了他们的散兵坑,扔下武器四散而逃。克朗姆贝兹和爱德华兹的坦克群一边向这些完全乱了套的中国人开火,一边冲进砥平里。

爱德华兹连蹦带跳地跑向克朗姆贝兹停下来但还没有熄火的坦克,张开双臂欢呼着:“感谢上帝,真他妈高兴见到你!”

克朗姆贝兹上校咧嘴一笑,答道:“感谢上帝,真高兴来到了这里!”

实际上,两股力量残部的汇合救了双方。克朗姆贝兹上校的165名步兵,此时只剩下23个,其中13人还是伤员。他损失了2辆坦克,用掉了三分之二的弹药。但毫无疑问的是,他赢得了这天的胜利,不会受军法处置了。

23团官兵听到第5骑兵团21辆坦克到达的消息,如同得到百万援军一般欢呼起来。其实,克朗姆贝兹上校九死一生地冲到砥平里,除了给了23团以心理上的支援外,并不能解除砥平里的危机。

不知为什么,一个难以置信的现象发生了,惊恐好象突然笼罩了整个中国军队。那些集结并隐蔽在防御圈四周山坳里的中国士兵开始逃离他们的位置,坡上坡下,乱乱哄哄,跌跌撞撞,他们踩着战友的尸体向西北方奔逃,当官的也无法阻拦。美国兵和法国兵们趁机亢奋地扫射,在中国人跑到射程外以后,美军的重炮还接着一路尾随轰击。

正如后来爱德华兹中校的报告所称,这疯狂的一小时,又造成了上千中国人的伤亡。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屠杀!


中国军队的忽然溃退,是接到了邓华指挥部”撤出战斗”的命令。

停止攻击砥平里是在中国基层军官的坚决要求下决定的。 在中共军队的战史中,下级指挥员在战斗中向上级指挥员提出“不打”的要求,实属罕见。

对砥平里之战意见最大的是39军军长吴信泉将军。 2月15日中午,在砥平里以北桂亭里附近山坡的树林里,39军指挥部诸位将领一个个焦虑不安。军长吴信泉(左图打电话者)、副军长谭友林等一个劲地抽着烟,神色激动地议论着作战问题。

“你看看这个行进中攻击的路线!” 吴信泉用手敲着作战地图,不满之情溢于言表,“115师、116师先是奉命东进,到龙头里集结;还没有集结,又奉命南进,做横城战役的预备队;横城作战结束,又命115师西进,从东边攻砥平里……你看看,先向东,又向南,又向西,部队在大山里疲于奔波,绕了1个大圈子,拖都要拖垮喽!”

“3个师打砥平里,各打各的,没有统一的进攻指挥……3个师隶属于3个军,你打我不打,我打你又不打,这怎么行!”谭友林副军长摇头道。

吴信泉军长又接到邓华的命令:攻击砥平里的三个师一律归40军指挥。这时,他感到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胡来了。邓华指挥部完全可以直接指挥三个师作战,怎么能在这困难重重的时候突然变更指挥权呢?而”邓指”又打来电话,命令16日务必拿下砥平里。而据当时的情报:在砥平里坚守的美军并非原来估计的兵力数字,不但有6000人之多,而且防御工事十分坚固。吴信泉认为:我军以野战方式攻击根本攻不动。况且美国人飞机、大炮、坦克的火力十分猛烈,我军参加攻击的三个师所有的火炮加起来才30多门。火力的对比如此悬殊,16日拿下砥平里的依据是什么呢?战士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人命不是儿戏呀!

当第40军军长温玉成接到要他统一指挥对砥平里的攻击,并要求他“16日务必拿下砥平里”的命令时,几天以来积蓄的不满爆发了。这位富有战斗经验的军长明确地表示,这场对砥平里的战斗,是没有协同的一场乱仗,是以我之短对敌之长的一场打不赢的仗,必须立即停止! 温玉成直接给邓华打电话,明确要求撤出战斗。邓华让温玉成“不要放下电话”,立即向彭德怀报告了温玉成的意见。 彭德怀表示同意。

砥平里战斗结束了,中国军队的伤亡惊人。直接参加攻击的8个团总伤亡人数4946人,被俘79人(注:弗里曼的23团死亡52人,259人受伤,42人失踪或被俘。以上双方的伤亡数字均来自美军统计,没找到中方的统计数字),仅40军的三个团就伤亡1830余人。359团3营的官兵几乎全部伤亡,3营长牛振厚在撤退时说什么也不离开遍布着战友尸体的阵地,最后硬被拖下来。357团团长孟灼华在向上级汇报士兵伤亡的情况时,因痛苦万分而泣不成声。

中国军队对砥平里的攻击失败了。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多年后在书中写道:邓华“对在砥平里未能围歼敌人主动向彭德怀做了检查。彭德怀见他承担了责任,便未再说什么。”

15日夜,天降大雪。砥平里防御圈中的美军士兵还在紧张地等待着中国军队再次攻击。阵地周围先是漆黑一片,然后突然出现了密集的火把,但中国军队没有攻击。火把在砥平里防御圈四周晃动了一整夜,中国士兵们在火把的照明下,寻找并且抬走了伤员和阵亡官兵的遗体,没有寻找到的,便很快被纷飞的大雪掩盖了。中国士兵抬着伤员和阵亡战友的遗体,开始向北转移。

16日天亮的时候,阵地周围白雪茫茫,天地之间异常肃静。

当吴信泉率领他的部队趁着漫天鹅毛大雪撤离的时候,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迎着寒风久久地眺望着砥平里,不禁热泪满面。因情况危急,一部分牺牲战士的遗体未及抢回,他为此痛疚不已……近41年后的某1天,这位早已卸职休养的老将军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一条消息:韩国在砥平里一带建筑施工之中,挖掘出十几具尸体,据辨认,这些死者生前均系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战士……根据停战协议条款,这些遗体将交还停火线以北中朝一方安葬。这条新闻使年愈古稀的吴信泉将军再次激动不已,泪水沾满衣襟……

Wednesday, May 12, 2010

达部优

先别望文生义,这里说的是W的字母名。我上初中的时候学俄语,W这个字母是在数学课上第一次听到的。那个女老师有南方口音,在黑板上挂一张大字母表,手拿一根教鞭指着一个个字母教我们念,前面那些字母还没什么,当她指到W的时候念到:“答八六(重音在‘答’)”,我们一阵哄笑,都觉得这个字母名挺逗。从那以后直到上大学前,就这么“答八六”了好多年。
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教专业课(忘记是那门课了)的女老师,很有风度,说一口标准普通话,但说到W的时候她念“打不溜(重音在‘溜’)”,给我印象很深。
到了美国,再上大学,第一次听美国老师说到W已经是12年前了,又是个女老师,也很有风度,这回连名字都想起来了,叫玛丽莲•哈奇森,可见印象更深,她念“达部优(重音在‘达’)”。我当时想:敢情美国人这样念啊!可能我学的是伦敦音(在中国上大学的时候我学过两年半英语),念“搭步遛(重音在‘搭’)”,美国音念“达部优”。
直到最近,当我正儿八经地研究了一回拉丁字母的历史后,才知道:当年英国人的祖先盎格鲁-撒克逊(Anglo-Saxon)人采用拉丁字母的时候只有22个字母,没有G、J、U、W。遇到“呜”音写VV,英文叫double V,意思是“俩V”,那时候V也读“优”,译音就是“达部优”。不知哪位盎格鲁-撒克逊人说:干嘛写俩V呀?连一块儿成一个字母不就得了嘛。于是就有了V+V=W,拼写的时候发“呜”音,字母名就继承下来了还叫“达部优”,无论美国人还是英国人都这么念。
不过要是我回中国,决不会自以为是地去“纠正”别人的发音,那也是个约定俗成,在中国W就念“搭步遛”(蹦嚓嚓像个舞步),老美、老英也没话说。

从楔形文字的兴起衰亡 到拉丁字母的广泛使用

美索布达米亚(Mesopotamia)—梦幻般的地名,总让我想起《天方夜谭》的神话故事。我的思绪伴着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交响乐,随着迪斯尼画的飞毯,在东临伊朗高原,南抵波斯湾,西达叙利亚沙漠,北至亚美尼亚山区的这片土地上向公元前翱翔。我看到这里孕育出人类最早的文字—楔形字(cuneiform)。

约公元前(BC)8000年,居住在美索布达米亚的苏美尔人(Sumerians)发明一种计数系统(clay tokens)。他们用粘土捏成不同大小的块儿,表示一定数量的羊,后来发展到在扁平泥胚上画羊角计数,逐渐过渡到画图记事。到约5500 BC终于形成苏美尔人的图形字。4000 BC左右演变成象形方块字,约3000BC改从上往下写为从左至右写,字也随着倒下。在大约2400BC成熟为楔形方块字。这以后的楔形字是用特制的笔,把笔道按压在泥胚上,然后把泥胚烘干,成为泥板。由于这种笔道成尖劈形,所以被称为楔形字。美索布达米亚先人用2000多个楔形字,记载了大量的法规、契约、账目、书信和文学作品,比我们华夏的甲骨文早3800年。


到公元一世纪,经过2000多年的较量,楔形字被简单的拼音字母淘汰,无人再用。我想,那个时期对于留恋楔形字的人应很痛苦而又无奈,气得骂人“数典忘祖”也说不定。


发明字母的是闪族人(Semitic),按圣经记载,他们是挪亚(Noah)大儿子闪(Shem)的后裔,是阿拉伯人和以色列人的共同祖先。


大约2000BC,在埃及打工的南方闪族人取了22个古埃及象形符号做字母,以拼音方式纪录他们自己的语言。象形字母使用了300年后,到1700BC,经住在腓尼基(Phoenician)的北方闪族人改造成了抽象的字母符号(alphabet),被称为腓尼基字母。腓尼基就是现在的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地区。也有学者认为应称为闪米特字母或闪字母,以纪念它的发明人而不是发明地区,因为在那里居住的不都是闪族人。所以,如果你今后在不同的书中看到字母起源的不同名称,应知道,那说的是一码事。不用像我疑惑了数星期才弄明白。


总而言之,腓尼基字母成了地球上所有字母之源,其主流就是腓尼基字母→希腊字母→拉丁字母。


左边的表格大略说明拉丁字母“D”的由来。古埃及符号本意就是“鱼”,不过那不是一个字,古埃及象形文字是由若干个符号框在一起组成词或短句;约2000BC,南方闪族人采用了这个符号,读作“搭累特”(daleth),既是拼音字母,也用来表示三角形的帐篷门帘;1700BC,北方闪族人把daleth简化成了三角形;1100BC希腊人把三角形立起来,读作“德耳特”(delta);800BC,罗马人大概嫌三角形不好写改成了“D”,600年后,为书写方便,增加了小写“d”。


古代罗马用拉丁人方言做国语,拉丁字母伴随拉丁语、拉丁文在欧洲使用了2000多年。随着罗马帝国的覆灭,拉丁语走向衰亡(如今只有梵蒂冈人在教堂里做弥撒的时候用拉丁语,其他时候他们用意大利语)。但拉丁字母没有衰亡,当欧洲诸国在自己语言的基础上发展文字的时候,几乎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拉丁字母。他们实在找不到比这弯曲不超两次、笔道不过三划更简单的字母体系了。
 

公元800-900年间,英国人的祖先盎格鲁-撒克逊(Anglo-Saxon)人放弃北欧古字母(futhorc)改用拉丁字母书写古代英语。今天的所谓英文字母,其实就是拉丁字母。拉丁字母又被称为罗马字母,英国人采用了那个覆灭帝国的字母,并没有因此而亡国,反而用这些字母写出了莎士比亚的戏剧巨作,牛顿的三大定律,达尔文的进化论。
 

19世纪以来,拉丁字母随着英国的科学文化强势出了欧洲,走向了世界。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公布了下面的地图,其中深绿色地区是以拉丁字母书写本国文字,浅绿色地区兼用拉丁字母和本国字母。斯拉夫字母、阿拉伯字母与拉丁字母同源,如果把那些地区染成草绿色,如今还在用方块字的主要国家就仅剩中、日、朝。想让复杂的方块字取代简单的字母根本不可能。

我说过,在我们为繁简汉字争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注意,西字东渐才是动摇汉字根基的挑战。西字东渐是从西学东渐借用而来,说白了就是汉字拉丁化。那不是个将来要不要的问题,而是现在进行中的事情。有人认为,电脑汉字化的成功不但会宣布汉字不必简化,还能使汉字走向世界。其实,正是汉字键盘输入法在加快汉字的拉丁化。当我们的后代,从小用拉丁字母键盘输入汉字的时候,还会像我们小时候用铅笔写字,记住字的笔划吗?数代后,当万码奔腾归一统,也就是汉字输入编码成熟之日,在我们后人的脑子里,输入编码就会逐渐取代方块字。我想这个过程有500年就足够了。
 

我毕生都在不断修正信仰,但“世界大同”始终是我的理想。在我看,汉字最终被字母取代,正是朝着使古老的中国融入现代世界的大方向。

Saturday, May 8, 2010

西雅图的乞讨法案

西雅图这块儿,只有在市中心才能看到乞丐。我想是因为只有那里的街上才能见到熙熙攘攘的行人,而且有许多是游客。离开市中心,除了路上跑的汽车,就很难见个人影了,跟谁要饭?最近这些年,我很少去市中心,偶尔在那儿见到个乞丐,大都举个硬纸板,上面写着“无家可归”或什么不明不白的文字,要是对上了眼神儿,他/她会轻轻点一下头,甚至微微一笑,从来不张口或伸手要钱。

不知因为什么,西雅图市的议员们竟讨论起乞讨法案来了。要饭还有什么法规?听这名字就挺新鲜,可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提案人是西雅图市议员蒂姆•伯吉斯(Tim Burgess)先生,要让我照本宣科地翻译他的原文,不但我翻着费劲,你看着都烦。简短捷说,就是要求文明乞讨。要不文明呢?比如挡住行人的路,说脏话,做恐吓手势……等等,都会被罚$50。要没钱呢?就罚到某社区做义务劳动。

一开始,支持提案的人多,认为有利于保护市中心的环境秩序。两周讨论下来,形势变了。主要反对派是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和全国有色人种协会(NAACP),他们质疑这项法案涉嫌违宪,说白了就是侵犯了乞丐的人权。因为受罚的乞丐交不起$50罚款,接下去的法律程序就是出席法庭接受询问,他们也不会去,这就变成犯罪了。要饭说了句脏话就得进“局子”,有些过分。但最能说服我的是这个提案没有可行性。你想啊,乞丐不但没钱,还居无定所,法院想发传票都不知道往哪儿送,还罚个屁!
看蒂姆•伯吉斯纳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你就能猜到结果了, 9个议员,4票同意,5票反对没通过。

“老中”(大陆华人对自己的称谓)们对此事的议论有点意思。有的说:这要在中国,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儿,‘严禁在市中心乞讨’一个令就把叫花子们全轰到郊区去了;也有人说:这正说明美国民主,看人家,对叫花子的事也得讨论、表决,还尊重叫花子的人权;还有人说:讨论什么不好,那么多人失业,不比叫花子的事重要?吃饱了撑的,浪费纳税人的钱。

依我看,这第三种议论最“入道”,也就是站在美国人的立场看美国的问题,体现了公民意识。我查了一下,西雅图市议员的年薪10万美元挂零,在美国数第二,仅次于次加利福尼亚州。每年花纳税人90多万美元,净讨论这种《镜花缘》里君子国的事儿,三分可笑,四分可恶。在市财政如此窘迫的时候,把他们的年薪砍掉一半都不多。说实在的,这些人当初竞选议员都不是为了钱,他们原来的薪水都高于10万,他们是有这个“瘾”。最极端的是纽约市长迈克尔•布隆伯格,自定年薪1美元,每天坐地铁上班,竞选连任自己掏腰包。他是个富翁,光慈善捐款就上亿,义务当市长把他累瘦了不说,还要遭骂,但他就是有这个“瘾”。

西雅图市的议员分单双号,任期都是4年,但每两年一选。明年选1、3、5、7、9,大后年选2、4、6、8,省得上来一茬儿都是新手。蒂姆•伯吉斯纳的号码是7,他此刻也许在想:明年竞选连任没戏了!

Friday, May 7, 2010

说实话和演戏--记温家宝五四访北大

我本以为今年的五一、五四会在平静中度过,那历史毕竟离我们的时代有些久远,放几天假歇歇而已。但不肯闲着的温家宝在“五四运动”91周年当天到北京大学与学生交流,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情况。

当天上午,温家宝在北大南门外下车,步行走进学校。沿着100多米长的五四大道,校方和学生组织的几十个社团在举办各项活动,温家宝走到学生书画研究会的桌前,哲学系大二女生李丹琳写下总理一首诗的题目仰望星空,赠送给总理。温家宝沉思片刻,挥毫相和,写下脚踏实地四个大字,意味深长。

温家宝随后走进北大图书馆阳光大厅,他对同学们说:“这是我担任总理以后第三次到北大来。纪念五四运动,首先应该继承五四科学、民主的精神。”下面的一个半小时里,温总理回答了同学们的十几个问题。然后,他来到北大学一饭厅与同学们共进午餐。

临结束时,温家宝突然说,这次到北大前已交代校方不要刻意安排,“但我一来,就把学生关在楼里不让出来”。温家宝又说,以往外出考察时常遇见这种情况,坐在他身边的学生,不是学生会主席,就是学生领导。他于是对身边的北大学生说:“不用说,我知道你们是安排好的。”北大校长周其凤一脸尴尬,正想辩解,还没开口,被温家宝一句话堵了回去:“不是说你。”引起全场爆笑和掌声。北大有学生将温家宝考察北大的这张图片帖上网,随即引起热议。

有人说,温家宝是捅穿“皇帝没有穿衣服”的那个小孩子,“讲了人们早就想说的真话”。但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上级视察下级弄虚作假,是官场传统,温家宝“明知这个潜规则改不了还要去碰,这不是做戏吗?”还有人进行人肉搜索,指出被校方安排坐在温家宝旁边的帅哥是北大艺术学院学生会主席姜洋,“让他来代表北大学生,真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