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曾母暗沙【原创】

小时候，第一次听老师讲“曾母暗沙”，感觉这个地 名挺怪，反而让我更容易地记住：那是个中国最南端的珊瑚岛。50多年后，我才知道曾母暗沙不是个 岛，而是水下暗礁。像我这样把曾母暗沙当成岛屿的不是少数，至今在网上仍然可以找到张冠李戴的“曾母暗沙珊瑚岛照片”，指鹿为马的“曾母暗沙岛上中华人民 共和国界碑”。有诗人以“曾母暗沙—我梦中的美女”抒情，有博客以“镶嵌在祖国南海的珍珠”比喻。其实，现今能在曾母暗沙水域看到的标志物是数个庞大的海 上石油钻井平台，可惜它们属于马来西亚。

“话说曾母暗沙”没法“自古”，从1933年说起，就已经很勉强。那年6月7日，国民政府成立了“水陆地图审查委员会”，着手处理南海地区的版图。中国那会儿没有自己测绘的南海地图，不同出版社印制不同国 家、不同版本的洋人地图，外加不同的中文地名翻译，相当混乱。而且洋人的地图不会按中国人的意思标识，有碍中国在南海宣示主权。水陆地图审查委员会的确在 这方面做了些工作，但直到1935年，手绘的《中国南海各岛屿图》上，今南沙群岛海域还没有名字，仅用大字标识为“危险区域”（多暗 礁，不利于航行），也没有标出中国的国界线。随着日本侵略中国日益加剧，南海地图的绘制工作停顿到战后才恢复。

 

上面的 地图是从1947年出版的《中华民国地图》上“剪”下来的，被我加红线的英文名“James Shoal”音译成“詹姆沙”（在“James Shoal”上方，此图的中文均从右向左念）。“James”是很普通的英国人名，八成是指发现者。“Shoal”直译是“浅滩”，在1935年手绘的《中国南海各岛屿图》中被翻译为“曾母 滩”，误导了后人以为那是个岛屿。也不能怪前人，因为50年后中国人才到那里实地勘测。“Shoal”在此的用义是：“水浅、危及航行的地方”，按 实际情况和中文习惯，也许翻译成“暗礁”更合适。

1947年的这个地图里，“团沙群岛”（今南沙群岛）取代了1935年的“危险地区”。而当时的“南沙群岛”如今叫 “中沙群岛”。这个地图里仍然没有标出中国的国界线。

  

不过就在1947年，水陆地图审查委员会已经手绘出新的《南海诸岛位置图》（见上图），首次用11段国界线围住了中国宣示主权的岛屿和海域。图中 使用了“曾母暗沙（詹姆沙）”这样的过渡性标识（见“1947年手绘的《南海诸岛位置图》局部”）。我据此认为，中国对南海提出明确的主权要求是在1947年。

  

到1948年正式出版《中华民国地图》的时候，只见“曾母 暗沙”，没了“（詹姆沙）”。

1948年那会儿，菲律宾刚独立1年；马来西亚还没建国；法军把越共压到了中越边界；而国、共正打得不可开交，老蒋哪儿还顾得上南沙群岛。南海 地图上那忽然出现的11段国界线既然没引人注目，也就没马上引起争端。

1953年，中国大陆为向北越示好，经周恩来总理批示，去掉了位于北部湾上的两段国界线。从 此，9段国界线形成的“口袋”，被中国大陆沿用至今。

1955年，菲律宾宣称对南沙群岛拥有主权；1969年， 南越占领了Spratly Island（又叫Tizard Bank）等3岛；1976年，菲律宾占领了Pagasa等7岛， 并在Pagasa上建了简易机场； 1983年1月，马来西亚占领了Turumbu Layang-Layang暗 礁后，也对南沙群岛提出主权要求；中国大陆方面直到1985年才第一次对曾母暗沙进行实地勘测。1986年第二次实测后绘制出《曾母暗沙地形图》，确定了曾母暗沙位于北纬3度57分44秒—3度59分00秒， 东经112度16分25秒—112度17分10秒，最浅处水深为17.5米，形如纺锤，面积2.12平方公里，为水下珊瑚礁；1998年，马来西 亚在曾母暗沙（他们叫“Beting Serupai”）建起了油气钻井平台，事实上占领了曾母暗 沙。

在中国人制作的地图上，“曾母暗沙”从出现至今（2011年） 不过六十多年。这期间世界的变化却远远超过以往六千年。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地球村”里。离开了这个“村”，宇宙中没有一个“店”可以 供人类生存。联合国是我们的“村委会”，《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就是其中一个“村规”。中国作为“地球村”的“大户”，是遵守这个“村规”好呢，还是坚持老 蒋当年单方面划界？我注意到，曾母暗沙距离马来西亚的民都鲁市（Bintulu）61海里，距离中方（台）占领的太平岛340海里。我再次赞同“搁置争议，共 同开发”的主张。

别看马来西亚占领了曾母暗沙，它可不会海上钻探， 那些平台真正的所有者都是跟马来西亚签了合同的外国公司。查明他们是哪几家，利用中国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力，适时大量购进他们的股票，这就是“共同开 发”。根本用不着等和马方达成共同开发协议，反而能推动协议尽快达成。“控股”成败就看能否找到出色的操盘手，这样的人才应该能在香港找到。当那一天来 临，曾母暗沙对于中国就不再像今天这样，只是一个“符号”了。

让一步有何不可—议南海争端【原创】

让一步有何不可【原创】

—议南海争端

大约1980年前后，北京的初中地理课本用中 国地图的“鸡形”轮廓做封皮图案。这看来很自然、正常的事情，不料在教育界引起一片谴责声，还波及到社会各界。原因就是那个图案的“鸡形”下面没有画上个 “口袋”，那是南海，里面“装着”南海诸岛。谴责者们义正言辞，认为是重大的政治性错误，仿佛一个装饰性的图案就能代表中国政府放弃了南海的主权。

我不以为然，那不过是个图案，并不是正式的地图。以我的审美观，“鸡形”完全可以象征中国，下画个 “口袋”无异于“蛇足”。我至今也无法认同那些动辄就“主权”、“卖国”之类的说法。但那时文革遗风依然甚劲，最后，有关部门不得已重新印了个书皮，叫学 生们撕下旧的贴上新的了事。

可要是有 人郑重其事地问我：“南海是中国的领海吗？”直到本月初我都会回答：“那还用问！”当年即将移民美国的时候，我买了本中英对照的地图册，心说：“以后大部 分时间只能在地图上看中国了！”那本1996年出版的地图上面分明用国界线标识了南海海域（见下 图）。

 

近几年随着知识的积累，我对小时候接受的“常识”反而越来越没底气。毕竟关于领海，我仅有初中地理课 学的那点儿东西。“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毛泽东这前半句说得对），对于南海争端，我又“认真”了一回。

1958年，曾有个《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宣布以12海里（=22.224公里）划分领海，取代原来的3海里。那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没有加入联合国， 但也实行12海里的规定。1982年达成新《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是签字国，那个公约明示：南中国海（既“南海”）属于公海。

1992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连区法》正式 确认：“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的宽度从领海基线量起为十二海里”。领海基线是化复杂的海岸曲线为若干直线段的技术性措施。不死抠这个名词儿，中国最大的海巡船“海巡13号”时速22节（22海里/小时），离岸只需33分钟就驶离中国领海，进入公海。

我明白了，南海争端并非争领海，争的是领土（岛 屿），主要是南沙群岛。占了岛，才能有周围12海里的领海和不大于200海里的“专属经济区”。

从我能记住国家大事起，每遇领土纠纷，政府都要让 几个学究钻故纸堆，然后用“自古”说事儿。“根据记载，南海诸岛在秦代为人所发现，命名为涨海崎头及珊瑚州”，就是一例。秦在南头是否占领过南海诸岛且不说，秦在北头可着着实实地修起了长城，还一 直延续到明朝。“自古”修筑的长城，现在还能用来划界吗？用“自古”说事儿，是煽动狭隘民族情绪的旋风，非解决领土争端的出路。

找出路就得抛弃“自古”面对“当今”。当今领土的 划分，说到底是实力角逐的结果。要是毛泽东健在，胡志明没死的时候，中国就占领了南沙群岛，现在越南人说什么也没有用。可惜那时候中国没那个实力，南海南 北长约1800公里，真驻了兵，给养就解决不了。更何况内斗不止，哪有功夫去管那在当时看来没什么用处的地方。当今，南沙群岛大部被越南占领， 小部为菲律宾占领，中方只占8岛（大陆7+台湾1）。

武力夺回？先想明白能否攻下，能否守住。1979年邓小平想教训一下黎笋，间接支援波尔布特。打 了28天，主动撤兵。波尔布特政权当年就倒台，越南也没服输，接下来中越在边界上打了将近10年，争的都是毫无经济价值的地方，纯粹是“斗 气”。最近我看到一份翻译过来的越军战斗总结，他们也在宣称“胜利”。这还是在中国家门口打。渡过1000多公里的海洋去攻占南沙诸岛，那可是越南的门 口，又是个聚宝盘，肯定会舍命死守，中国在军事上毫无胜算可言。还不用说肯定会遭到联合国的谴责和惩罚。

中国失去外蒙古156万多平方公里领土已经60多年了，是斯大林夺走的，要不中国版图也成不了 “鸡形”。那也是当年中国实力不济造成的。现在多数人承认了这个事实，武力夺回的鼓噪声几近消失。南沙群岛土地面积加在一起只有约3平方公里，海域面积约5.7万平方公里，原本就不在中国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也 影响不了中国的大局。老哥我想明白了，转而赞同现政府“搁置分歧，共同开发”的提议。即便越南不正面响应，以中国之大，让这个“堂兄弟”一步，有何不可？

依考赖变成一骇客【原创】

依考赖变成一骇客【原创】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看过一个香港拍的灾难片。内容是一个被香港通缉的奸淫杀人犯逃到南非，他在南非奸污了一个病倒在河边的黑人妇女，后又因杀人潜回香港。那个黑人妇女患的是由“依考赖”引起的传染性疾病，很快就会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痛苦地死去。而这个逃犯身带“依考赖”却安然无恙。他在香港不断作案后，使大量香港居民感染“依考赖”，一时医院爆满，多人死亡。警方经多方侦查后，锁定了这个逃犯，最后一个警员在搏斗中把逃犯杀死，他自己却因感染“依考赖”而牺牲。科学家从逃犯尸体取出血液，分离出抗体，终于使众多患者得救。灾难过去了，香港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那时候我猜，这个“依考赖”八成是影片生造的。后来修《微生物学》的时候有个细菌名叫E.Coli，美国人就念“依考赖”，我才知道原来真有此菌。

E.Coli被中国人翻译成“大肠杆菌”，但原意是“依舍瑞克杆菌”（ Escherich Coli），用以纪念这个细菌的发现者依舍瑞克（Theodor Escherich，1857–1911)。依舍瑞克是德国著名的小儿传染病兼微生物病理学家。1885年，他用刚学到的技术，成功地从婴儿的粪便中分离出19种细菌，其中1种杆状菌是他首次发现。他给起了个名字“Bacillus communis coli”，直译就是“芽孢杆菌大肠杆菌群落”。 依舍瑞克死后科学界为纪念他，把这个细菌改名为Escherich Coli，简称“依考赖”。

 “依考赖”不但能生活在人的大肠里，也能生活在许多哺乳类动物的肠道里。“依考赖”通过粪便污染食物，某些人吃了沾“依考赖”的食物后，会导致上吐下泻，腹部绞痛的病状。但我工作的疗养院里有个病人，验尿时发现了“依考赖”，大便里却没有。她本人毫无“依考赖”引起的病征，已经隔离了半年，服用过数种药都不起作用，尿检总是阳性。其实这就是“依考赖”的一种变异。由于没产生危害，至今没有引起重视。

“依考赖”是在德国被发现的，好像有意和德国人过不去，上个月（2011年5月）在德国北部变异成了“一骇客”（EHEC）。5月15日第一例病人出现，这是个83岁的老太太，数天后死亡。现在患者已经超过两千，造成20多人死亡，至今病源不明。“依考赖”当初是在婴儿的粪便中发现的，而“一骇客”似乎专门袭击成年人，特别爱找女人。

鉴于“一骇客”至今无药可治，老哥我愿提供一个思路：E.Coli类细菌在摄氏37度到49度间生长，用冷肥皂水灌肠或可救病人于危难。

从预防的角度看，勤洗手，生吃瓜果蔬菜要烫洗，多吃熟食为佳。但要说到“最佳”，还是要有个强健的体魄，就像老哥我这样。

华盛顿湖边遐想【原创】

华盛顿湖边遐想【原创】

连下了几天雨，今天终于放晴了，我又习惯性地坐到了华盛顿湖边。眼前的湖水，远处的群山，总能引起我的遐想。起风了，湖面上泛出阵阵波纹，我的思绪也随之浮动，向远方飘去……

那天，我登着小三轮，去北航把母亲接到我位于北郊的家中，为了让她感到安全些。母亲一路无语，到我家里坐在窗前，还是默不作声。天渐渐黑了，黄寺大街方向传来了令人不安的“哒哒哒哒”声。母亲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不-能-干-了！带完这届研究生就要求退休！”那年她68岁，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应用数学系的教授兼博士生导师。我没有吭声，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我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她。

母亲于70岁上退休，随即就到美国，和已经在美国10多年的父亲团聚。以后我们5兄妹也相继离开中国，如今4个在美国，只有小弟在澳大利亚。转眼间，我来美国已经13年，父亲去世也12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家”给我的感觉越来越不清楚。我在北京有一套单元房，可13年来我只回去过两次；我在美国买下了一个HOUSE，可总觉得是在这里寄居。

90岁老妈寄给我一片CD，那里边全是她的独唱，歌声略带苍老但依然高亢：

百灵鸟从蓝天飞过

我爱你,中国

……

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

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

……

我爱你家乡的甜蔗

好像乳汁滋润着我的心窝

……

我的心，总是牵挂着大洋彼岸。每失去一个老友，我都会难过流泪；每找到一个老同学，我都会激动不已。我不断地自问：“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风更大了，湖水翻起了浪花，我站起来，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